不過沉默了一瞬,俯身謝恩,心上那塊歉疚的石頭終于重重滾落在地。
從此,我與燕朔,不必因為一紙婚約,彼此糾纏不快多年。
燕朔有他的心上人。
我也可以去找真心悅納我的良人。
如此才算撥亂反正、從此兩清。我長舒了一口氣,預備離去時,卻被燕朔喊住:
「等等。」
我回過頭,只見他擰住眉頭,像是困惑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句挽留。
深深凝視我一眼。
然而終究出口不過一句:
「夜深露重,義妹小心。」
新任燕侯不僅為已故忠臣親自扶棺送葬,還將忠臣遺女收為義妹,誰看了不說一句王恩浩蕩?
紙錢揚路,正是將棺柩抬出門、入土為安的良時。
我并不是第一次經歷父親的喪禮了,隔世再經歷一次,心上仍然有鈍鈍的悲痛。
身側卻有細細的閑言碎語襲來,聲量低弱卻有意能讓我聽見。
是衛家幾位關系并不親厚的表姐妹,正因我前頭拒了燕侯婚約、違背族中意愿一事不爽利:
「果真是鄉下養大的泥丫頭,族老給她謀的多好一親事,好好的君夫人不當,趕著揀一個不值錢的義妹,笑死人了。」
「聽說她是克命,她父親才把她送到鄉下去的。你看,果真如此,她才回了上陽半年,就將父親給克死了。」
「可惜衛相,一條命不過換來這些——」
這句話還沒說完,我伸起腳就踹在離我最近的那表姐妹腿彎,收起腳又踹向一人,她們沒料到我竟敢當眾動粗,全都痛呼疊摔出去。
回眼看我時都是不敢置信。
此次喪禮,君侯親臨,燕地權貴全都來吊唁,況且這時的我剛回上陽,最怕別人說我鄉野做派,自卑謹慎,輕易不和人起沖突。
誰能想我竟敢當眾踹人。
這里的動靜大得讓所有人都轉過頭來。
前側的燕侯與族老側目,正好見到我收腿的動作。又蹲下身子,一手扯著一個表姐妹的衣領,摁著在我父親靈前磕了數個響頭。
一時間都是女子痛呼哭泣的聲音。
族老氣紅了臉,指著我罵道:「衛滿,你豈敢在你父親靈前如此無禮!」
然而燕朔卻突然側目看他一眼。
不過是平淡的一眼,族老瞬間冷汗連連。
衛相獨女,燕侯義妹,等同王族,豈是他能夠指責的!
我松開手,指間還有因用力而從衛家表姐妹頭上拽下的頭發。
直起身正見燕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目睹我所有粗野行徑,前世在他面前小意迎合,知他不喜女子如此莽撞。
然而不過頓了一瞬,與燕朔對視了一眼,垂眼剛想陳述原委。
若非她們言語牽扯侮辱到我父親,我不會生氣至此。
卻見燕侯向我伸出手。
將我扯了過去,護在身后。
他扭頭看向衛家人,唯有一句森冷問責,斬釘截鐵。
「衛相剛為國捐軀,你們衛家究竟是怎么苛待我義妹的,逼得她一個弱女子在父親喪禮時,不得已如此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