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門之戰簡寫,就這樣吧。”李昭平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剩下的,交給朕來寫完。”
“陛下打算怎么寫?”
“不知。”李昭平陳懇地回答道,“有什么建議嗎?”
“陛下如何想,便如何寫好了。”魏時忠答道。
“這算建議嗎?”
“怎么不算呢?”魏時忠拱手告退。
李昭平兀自走到窗前,收拾好筆墨,望著城北仍未消散的黑煙沉思許久,卻沒能寫出一個字來。
這人間,有太多事情可寫,亦有太多事情不可寫。
歌功頌德?亦或是貶抑亂黨?
不過是過眼云煙罷了,史書便是史書,記錄的不是某人某事,而是這天下,這人間。
暮色從窗欞爬上硯臺,沉水香的青煙斷成珠簾,他這才如夢方醒。
戌時的更鼓驚起昏鴉,朱筆仍懸在宣紙上,滴落的墨水凝成血痂。
西窗紗糊的餓殍圖褪了色,他這才穩穩提筆。
——
被搶走了救命錢的乞丐抓著破碗說,人間是張著血盆大口的饕餮,利齒咬碎最后半枚銅錢時,只剩下勾心斗角,世態炎涼。
金榜題名的狀元郎戴著烏紗帽說,人間是人間是綴滿瓊花的青云梯,踏至山巔方可得見春風十里,平步青云。
在寒山寺掃著落葉的小和尚說,人間是是永不熄滅的長明燈,透過淡淡的檀香窺見寧靜祥和,歲月靜好。
雁門關外的老將說,人間是永遠填不滿的萬人冢,刀光劍影,馬革裹尸。
浮生記里一擲千金的官人說,人間是晃著瓊漿玉液的瑪瑙盞,漣漪中皆是榮華富貴,夜夜笙歌。
鄂北千里赤地上的流民說,人間是血色長空下掠過的彎刀寒光,殺出餓殍遍野,胡虜馬鳴。
京城的百姓在似血的殘陽下收拾起殘破的碧石青瓦,拭去眼淚,夾道歡迎著朕的到來。
朕躊躇許久,不過提筆在史書上寫下寥寥數字,“鎮龍五年,歲大饑,人相食。”
——《鎮龍遺事·卷十九》
臨江仙·鎮龍六年七月雨
鎮龍六年七月雨,隨夢煙水流。烏氏斂財銅秤銹,妖妃釵環冷,絕戶黃冊皺。
新裁山河鼎中酒,燙醒舊畫軸。檐下鐵馬數更漏,半卷未干史,濕作一枕秋。
(注:化用曹植《黃初八年正月雨》,鎮龍五年七月元日,京師之戰結束,九州易主……即,鎮龍五年根本沒有七月。)
第十四卷九五之尊完
第十五卷星隕歸闕
門扉被輕輕叩響,李昭平這才從恍然若失的神思中抽離而出。
“進。”
楚沐蘭推門而入,他身上是穿戴整齊的星辰圓領袍,腰間掛著踏歌劍和逍遙劍,背上背著琉璃槍,儼然一副全副武裝的樣子。
“哎呦,你這是做什么?找我要你的一字并肩王來了?”,李昭平調侃道。
“你不說我都忘了。”,楚沐蘭笑道,“我來是希望你能幫我做件事。”
“回摘星宮?”
楚沐蘭點頭,“只不過,這件事,我希望獨自去做。”
“嘖。”,李昭平一臉不悅,“當初說好一起去摘星宮,現在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