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孫鴻漸難以入睡,索性起身來到窗前,看那一輪天上明月。他衡量許久,覺得白日里那一時沖動總體來說還是利大于弊的。欺瞞姚洪,必然是有著極大風險,可乖乖聽話未必就萬事無憂。若是真的把沈瓊芝就這樣白白給了太子,不僅有觸怒晏煜廷那邊的危險,孫家失去了將來的保障,他也沒了最大的利用價值。偏偏他還知道姚洪那么多秘密,肯定會被毫不留情抹殺。想到這,孫鴻漸總算心安理得,不再復盤此事。沈瓊芝躺了兩三天,身子才漸漸恢復如常。可她依舊臥床不起,整個人都消沉無比,沒什么精神。無論誰和她說話,她都是反應極為遲緩,有時候聽得到,有時候聽不到。不僅僅是熏香的后遺作用,更是心中痛苦和自我攻擊。那天從東宮回來的路上,她發覺了孫鴻漸的懼怕,再加上晏煜廷那句話,沈瓊芝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那個所謂的大人,用孫府這么一個巨大的牢籠把她圈養起來,就是為了完完整整地獻給那些云端上的貴人嗎?就為了這么一個荒唐的理由,坑了她一生?深宮里的那個影子像是化作無數黑鴉,鋪天蓋地,嘲笑飛舞。憤怒不過是無能的發泄,折騰過后只余狼狽。沈瓊芝頭一回理解了昭陽長公主對權利的沉迷,只可惜不是人人都是長公主,有些東西是娘胎里帶來的。莫說她只是一個沈宅婦人,即便是像孫鴻漸那樣的才華橫溢的聰明男子,也只能仰人鼻息,戰戰兢兢,一生埋沒隱忍。更多的是那些普普通通面目模糊的人,像被風吹散的灰塵中的一粒,沒了連個聲響都沒有。孫鴻漸知道沈瓊芝的心病,也知道在自己和盤托出之前,任何安慰的言語不過是隔靴搔癢,故而保持了沉默。他叫來孫源,如此這般囑咐了一番。孫源聽說母親在外頭受了壞人欺負,又急又氣,一氣兒直跑到沈瓊芝床前。千言萬語堵在心口,最終只是落淚,喊了一聲母親。沈瓊芝轉動眼,慢慢伸出手拍了拍孫源的肩,叫他別哭,她沒事。孫源哭得更厲害了:“等我長大,誰都休想欺負我母親!”沈瓊芝勉強咧嘴笑了笑:“好,有源兒這句話,我的病就去了大半了。”她并不指望將來模糊不定的孫源,但有一個孩子這樣為自己流眼淚,沈瓊芝多少還是欣慰的。看著孫源如此難受,即便是演戲,沈瓊芝也開始故作精神。人就是這么奇妙,演著演著,就把自己也騙過去了。沈瓊芝找到了重新振作的理由。她還有許多事要做,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她要相信裴家表哥,也要相信自己。等他那邊的事情忙完,兩人成了親,就不信還有誰會打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