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來參加江以婳葬禮的人并不多,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誰也沒料到她會這么悄無聲息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畢竟前不久,大部分人都和她見過面,一起吃飯聊天,那時候她表現得很正常,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有輕生的念頭。
靈柩里空蕩蕩的,既沒有遺體,也沒有骨灰,就連一件可供瞻緬的衣物都沒有,堆滿了黃白色的菊花。
只有一張擺放在靈臺上的十四寸遺照,還能證明這場葬禮的主角是誰。
這冷清又寥落場面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免不了都要來問問。
“大家只想來送送婳婳,遺體是火化了嗎?那骨灰呢?”
“她生前用過的衣服、物件不能拿一些過來嗎?”
面對他們提出的疑問,梁修遠臉色蒼白無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一起這么多年,他沒有留下任何和她有關的東西。
就連這張遺照,也是他從Dignitas機構取回來的唯一一樣東西。
看著照片上那張平靜淡然的臉,他就忍不住想起這張照片拍攝那天發生的事情。
如果那天,他能多關心她一下,是不是就會知道她是去銷戶的?是不是就能知道她拍了黑白遺照?
也只有到了無可挽回的境地,梁修遠才終于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自以為將那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都藏得好好的,江以婳不會察覺到。
可他們在一起這么多年,熟悉到彼此眨一眨眼,就能清楚對方所思所想。
他處處忽略她,一次又一次將她拋下,當著她的面和別的女人談笑風生。
她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呢?
她什么都知道,也一直在等著他坦白。
他卻沉溺在自我幻想中,忽略了她展露無疑的冷淡和失望。
所有人都向他追問江以婳的死因。
只有他知道,他是促使她走向死亡的唯一催化劑。
他害得她失去了未來,又用一顆變了的心,摧毀了他們共同的過去,最后用無盡的忽視和冷落,掐斷了她對現實的期盼。
他才是,害死江以婳的那個兇手。
葬禮結束后,梁修遠抱著那僅剩的一張照片回了家。
他推開門慢慢走進去,只能聽到腳步的回聲,四下安靜極了。
而當他停下之后,整個世界都沉寂了下來。
房子里很陰冷,襯著沒了畫框照片裝點的四面粉白的墻,看起來和太平間無異。
他環顧了一圈,心底生出一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明明不久前,這套公寓還很熱鬧,很有生活氣息。
怎么才過了十幾天,就變成這幅樣子了呢?
這無盡的靜謐,配合著慢慢暗下來的天色,將梁修遠推入了深淵之中。
他像是失去了五感一樣,感受不到時間是如何在流逝,生命是如何在存續,心臟是如何在跳動。
除了懷中被他的體溫燙的沒那么寒涼的相框,他什么也感覺不到。
也不知過了多久,漫長的夜終于結束了。
陽光透過沒拉緊的窗簾縫隙處投進來。
這是連綿了十幾天的雨雪天氣后,新年第一次升起的朝陽。
梁修遠伸出滿是傷痕的手握了握。
不知是想抓住這難得的暖光。
還是想掬起一捧揚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