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夜間整個城市鋪上了雪毯。
不少商戶都關了門,路上的行人數量屈指可數。
寒風帶著冰渣往臉上撲,光是從車到家那十幾步的距離,就給我凍得不行。
沖進別墅,緩了許久才暖起來。
小姐,洗手準備吃飯。
保姆端上熱氣騰騰的飯菜。
洗了手出來,我在落地窗前站了會兒。
隱約瞥見一道身影在風雪中穿梭。
那人衣著單薄,戴了個紅帽子,身材高高瘦瘦的跟電線桿似的。
他正扒著垃圾桶,渾身凍到發抖。
張阿姨,家里有大一點的外套嗎
我裹緊衣服,懷里揣著的熱饅頭有些燙肚子,趁風小了點,我急忙抱著加大款羽絨服朝他跑去。
你好,外面太冷了,你穿這個吧。
我將衣服披在他肩上。
男人身體有些僵硬,佝僂著背,始終不肯抬頭。
我只瞄到他長長的胡子。
大叔,你家里人呢
我幫你報警吧,這么冷會凍死人的。
我掏出手機。
男人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要。
他的聲音嘶啞,像海底沉寂了萬年的孤鳴。
我將熱饅頭塞到他懷里。
那你先吃著。
他終于抬起了頭。
胡子長長的,從下巴連到腮部,頭發也長長的,遮住了眼睛。
大叔......
我看見了他鼻尖上的痣,和缺了一塊骨頭的耳朵。
沈家只給了沈宥謹兩條路,要么回家,要么死在外面。
整個A市都有沈家的人脈,除了撿垃圾,他沒法獲得任何收入。
他每天都會來這片別墅區撿垃圾。
撿的差不多了,就在那邊的石墩子坐下,靜靜望著這棟建筑。
一周只要能見到方梨一面,哪怕是個背影都會讓他幸福好久。
漸漸的,病痛折磨下他走不動路了,人愈發憔悴。
不知何時開始,他連搬水桶的力氣都沒了。
掀開袖子,才發現手腕細到筋脈突起。
沈宥謹只好賣了出租屋。
交房前一天,他徹夜無眠,獨自坐在陽臺上哭了許久。
最后腦袋發脹,恍惚間又看見了方梨喚他去洗臉睡覺。
當時只道是尋常。
醫生,我還能活多久。
你前期拖了太久太久了,現在化療.....還剩三個月。
沈宥謹接受了,開始做化療。
頭發大把大把的掉,鏡子里的他丑到無法見人。
他不敢再去打擾方梨,不敢讓她瞧見自己這番模樣。
至少別毀了那些好印象。
入冬,天氣漸涼。
廁所,橋洞,地鐵站,他都睡了個遍。
有好幾次沈宥謹覺得自己快被凍死了。
流鼻血是常事,總將白雪染色,看上去可怖極了。
這是他的報應。
是他騙了方梨的報應。
你等著,我再去給你拿點厚衣服。
等我折返回來時,他已經不見蹤影了。
大雪紛紛,蓋住了原地的血跡,和他離開的腳印。
不久,我收到了林若曦的死訊。
在她父親離開沒多久,她的舊疾便犯了,還沒等到合適的腎就死掉了。
春風吹走最后一片白雪,吹醒枝頭綠芽。
春意盎然,萬物復蘇。
誰都沒注意到橋洞底下,漸漸化凍的軀體。
一朵野花悄悄開在了那頂紅帽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