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別的意義
我們坐在樹蔭下，比樹都安靜。
以前總是嘰嘰喳喳萬語千言，現(xiàn)在只剩下，無言。
「千千，我們逃吧。」這是他第二次提出這個建議。
我看見冰封的湖面裂開一絲縫隙，有魚跳出來。
「我也不那么稀罕做這個破將軍，我們就躲起來過點簡單的日子，像以前一樣，好嗎」他蹭了蹭我的鼻尖，撫著我的脊背，輕一下重一下，很溫柔。
是啊，以前的日子，哪怕在弘福寺陪著老主持守在青燈古佛旁吃齋抄經(jīng)，也是平凡有趣的。
我記得守歲那日，為了新年祈愿，我們爬了好久的山，坐在寺廟的山頂，聽了一夜雪融化的聲音。
山下，游客熙攘，燈火輝煌，花市如晝。
山上，我們兀坐聽得雪落松間，見云海一線。
我們還回的去嗎
我們怕是回不去了。
因為這段旅途的終點，從開始就被設(shè)計好了。
我知道它要通往那里---它通往我的愛人，至死方休。
我也很想逃，但是我知道我們根本無路可逃。
「你能退兵嗎」
「你能保證北驪所過之處善待戰(zhàn)俘，絕不屠城嗎」
脊背上的動作一僵，他似乎也被我刺痛。
「你不能，我也不能，我們能做的太少了。」
「周將軍，散了吧。」
「與那千千萬萬因為共赴國難而隕落的生命比起來，我們的愛實在太微不足道。」
我掙脫他的懷抱，他沒有再來捉我的手，哽咽著垂下眸去。
沉默良久，周汲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塞在我手中，抽了鞘，拿著刀尖對準(zhǔn)自己的心口說：「來，殺我，為了你的家國，為了你的大義！」
我掙扎著要甩開，他卻緊緊握了我手用勁往里抵進一寸，滲出的鮮血像張了口的食人花在他月白色的外袍上肆意綻放，「來呀！殺我！！！」
「你瘋了嗎！」我將另一只手握住整個刀身，用盡全力不讓它再前進半分。
刀嵌進我的肉里，真的好疼！
我知道我的任務(wù)是取敵軍主將首級，只要再加把力往前推，我就可以回去復(fù)命了，爹爹有救了，云州城也有救了。
可是，可是他不僅僅是敵軍將領(lǐng)，他也是我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的眼里漸漸泛起霧氣，我哭了，不爭氣地哭了。
我看見周汲也哭了，以前從沒見他哭過，原來也和我一樣是這樣的傷心。
我突然覺得他那上揚的眼角被我弄得好像再也開不出桃花了。
我真是個壞人。
刀掉在了地上，他細(xì)細(xì)密密地吻過我臉上的淚......
我知道的，他貫是舍不得我疼。
我們緊緊地?fù)肀еN得很近很近，抱得很緊很緊，仿佛要用盡全身力氣把對方揉進自己的骨血。
因為我們知道，我們都無法退讓，沒有后路可以退讓。
我們也不會按照彼此許諾的歸期回來。
而這，正是離別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