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行之白襯衫下擺洇出深灰水痕，眼鏡片蒙著霧氣，卻始終沒像林懷石那樣松開領口。
山風卷著蟬鳴掠過耳際，他恍惚想起十一歲那年，顧青翎帶他們來選房時，這條盤山道旁種的都是她最愛的藍花楹。
正午陽光刺破云層，林懷石突然踉蹌著抓住護欄。
柏油融化的焦糊味混著汗酸涌進鼻腔，他看見自己精心打理的鬢角正往下滴汗，在滾燙的金屬欄桿上發出滋的輕響。
兩人都沒有帶水，如今喉嚨干澀的厲害，似乎隱隱生出了幾絲鐵銹的味道。
當他們終于望見鑄鐵院門時，林行之的整個人已經被汗水浸透。
顧青翎的別墅靜靜矗立在梧桐蔭里，空調外機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匯成小洼。
林懷石正要按門鈴，突然僵住——二樓飄窗的白紗簾輕輕晃動，隱約露出半張冷玉般的側臉。
二樓主臥飄窗緩緩推開，顧青翎垂眸看著院門外兩團狼狽水痕。
冰鎮楊梅汁在琉璃盞里泛起霜花，她忽然輕敲玻璃，智能遮陽簾應聲卷起大片熾白的天光，正正刺在林懷石充血的眼睛上。
青翎！
林懷石扒著鐵藝柵欄嘶喊，汗津津的西裝卡在欄桿花紋里。
葉筱詩和我真的沒什么，她那么骯臟混亂的一個人，我怎么可能會繼續和她在一起只不過是因為她是林行之的母親我才一直對她多有容忍。
更何況，當初也是林行之一再想要葉筱詩那個女人回來，不是我的本意啊青翎！
爸爸
林行之猛地抬頭，曬的通紅的脖頸爆出青筋。
他忽然瞥見顧青翎無名指上閃耀的鉆戒，不是他和父親之間任何一個人買的，但卻突兀的戴在她的手上，此刻正在她指間泛著幽光。
這個鉆戒，讓他所有的話瞬間失語。
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他臉色變得煞白，但很快，他卻又鎮定了下來。
顧青翎如果真的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和別人在一起了，那說明被拋棄的就是林懷石。
而他林行之，在顧姨眼里到底是個小孩子，無論如何主謀也算不到他頭上。
更何況，顧青翎早在救他的那一次受了重傷，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懷孕，那么把他這個養了好幾年的人接回去才是最好的選擇。
林行之臉色蒼白地抬頭看她，眼圈微紅，看起來如同失去了雙親的幼獸。
顧姨……你也這么認為嗎認為我是如此卑劣不堪
他臉上脆弱盡顯，一如當年得知她身受重傷時痛苦無助的少年。
他不知道顧青翎知道多少，只能通過試探來看她的態度。
可林懷石卻突然撲通跪在滾燙的鵝卵石路上，融化的柏油黏住膝蓋。
青翎，我們在一起這么久，我曾那么愛你，你忘了嗎當初那么大的雨，我還繞了那么遠的路為你買來一束鮮花
所以，你沒有進入鮮花店旁邊葉筱詩的畫展，沒有在里面和她做出一些背叛我的事
顧青翎忽然將整盞冰飲潑下去，紫紅汁液順著林懷石抽搐的眼瞼往下淌，她又將視線落到了林行之身上，眼底復雜的情緒翻涌。
行之，這么多年，我似乎從未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