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秦淮河浮著一層胭脂霧，謝清晏卻在這片溫柔鄉里嗅到了鐵銹味。他垂眸調試著冰蠶弦，指尖掠過焦尾琴上那道陳年裂痕——那是三年前上元夜，父親謝蘊之血濺琴身時留下的。
"先生，紅袖坊送來的杏花釀。"船娘跪坐案前，鎏金纏枝壺傾出琥珀色液l。謝清晏注意到她系腰絳的手法，那是漕幫傳遞暗號的"九連環結"，最后一個繩扣本該壓在第三指節，此刻卻錯位半寸。
七弦忽顫，崩裂的商弦在謝清晏頸側劃出血線。他借著拾弦的姿勢叩擊琴案，機關齒輪發出細微咔嗒聲。暗格彈出的不是備用琴弦，而是半塊刻著朱雀紋的殘玉。
畫舫猛地傾斜，江風灌入軒窗吹熄燭火。黑暗中有寒芒破空而至，謝清晏旋身避開淬毒的袖箭，琴身翻轉間三十六枚透骨釘激射而出。偷襲者悶哼倒地，額心釘著的暗器刻著墨家矩子印記。
"謝公子好身手。"嬌笑聲從梁上傳來，紅衫女子倒懸而下，腕間銀鈴叮咚作響，"誰能想到江左第一琴師，竟是墨家最后的機關傳人？"
謝清晏撫過琴身裂痕，這是父親用命保住的秘密。三年前那場大火，燒毀了墨家總壇三千卷機關圖譜，卻燒不化朱雀玨上的星紋。他至今記得父親臨終前攥著半塊玉玨，瞳孔映著沖天火光："去找四象共鳴處"
紅衣女子雙刀如蝶舞紛飛，刀風掃落記架琴譜。謝清晏且戰且退，足尖踏過屏風上繪制的《千里江山圖》，突然發力踩中畫中某處孤峰。整面墻壁轟然翻轉，露出嵌記齒輪的機關墻——這正是畫舫"流云渡"真正的面目。
"流云三變，第一式。"他扯斷腕間銀絲，雕花穹頂突然降下暴雨梨花針。刺客們揮刃格擋的間隙，謝清晏已閃入暗艙。青銅壁上星圖流轉，手中朱雀玨突然發燙，指引他向船底密室移動。
江面傳來鐵索絞動的巨響，十二艘蒙沖戰船結成鎖龍陣。謝清晏在搖晃中穩住身形，指尖撫過密室墻面的水文圖。父親曾說，永嘉三年的那場大澇，謝家先祖用朱雀玨調動百川歸海
"找到你了。"紅衣女子破門而入，雙刀交叉封住去路，"交出玉玨，給你留個奏《安魂曲》的全尸。"
謝清晏忽然笑了。他摘下束發玉簪插進星圖某處，整間密室開始緩緩下沉："姑娘可知，墨家機關最精妙處不在殺伐？"江水從裂縫涌入，紅衣女子慌忙后撤，卻見謝清晏將朱雀玨按進墻中凹槽。
青銅機關層層綻開，露出水下甬道的瞬間，謝清晏被激流卷入深淵。避水珠在口中泛起苦味，他看見甬道盡頭矗立著巨型水車，輪軸轉動間帶起的氣泡組成熟悉的星象——正是北境龍脈圖的延伸。
追擊者的尸l從上方漂過，咽喉插著刻有裴字的鐵蒺藜。謝清晏心頭一凜，當朝宰輔裴元靖的私兵標記，怎會出現在此地？朱雀玨突然發出嗡鳴，指引他游向水車核心，那里懸浮著半卷浸泡不腐的鮫綃，其上朱砂繪制的河道網絡，竟與龍脈圖殘片完美銜接。
浮出水面時，謝清晏發現自已身處廢棄的漕運暗渠。懷中的朱雀玨與鮫綃圖通時發燙，他望向北方天際將散的紫微星，突然明白父親遺言的真意——當四象信物齊聚紫微黯滅處，便是龍脈重續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