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十八歲那年，程念滿考上了心儀的大學，購買了兩張回母親老家的機票。
從三年前開始，父親的身體就越來越差了，因為心臟不好，出現了非常多的并發癥。
有一天，他突然忘了程念滿是誰，只是輕聲嘟囔著，要回云城看看。
他說，他都好久沒去看過了。
程念滿握著他的手，輕聲說道：爸，等我高考完吧，高考完，我一定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這十多年，父親像一棵庇護她的蒼天大樹，從未在人前展露過絲毫的脆弱。
甚至還有不少人給他介紹對象。
他們說：老程，你前妻都去世那么久了，也該走出來了。
他卻總是淡淡一笑：算了吧！我只想好好把小滿帶大。
他的確把程念滿帶得很好，她從小就是人人口中艷羨的小公主，不愁吃不愁穿，還總是受著程宴序的寵愛，無論犯什么錯，都有他在身后兜著。
慢慢的，她也長成了一個懂事成熟的大姑娘。
她一直都沒忘記，自己是被收養的，所以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覺得奇怪，明明不是親生，父親為什么會對她這么好呢
直到有一次，她失眠，意外碰到程宴序在院子里喝酒。
他舉杯對著月光，很輕地說道：
慢慢，你看到了嗎
我知道，你提出要收養小滿，就是怕我跟著你一起走......
他苦笑一聲：如你所愿，她現在長得很好，已經變成大姑娘了。
最后他還嘟囔了一句，程念滿沒聽清楚是什么。
只是從那天開始，她更加努力地讀書，考上了大家都覺得很好的學校。
她拿到錄取通知書，興奮不已地推門而入。
等待她的卻是滿是孤清。
程念滿有一瞬間的迷茫，緊接著，她反應過來，連行李都顧不得收拾，改簽了最近的一班航班，飛回云城。
她先去了母親的墓地，這里剛被人打掃過，除了所有的灰塵，還擺放著母親生前最愛的花，和她最喜歡吃的紅糖糍粑。
程念滿不停地勸著自己——父親一定是才來過，他一定還很好。
她又馬不停蹄地往那個小院子趕。
這條小巷已被改成了城市旅游景點，人滿為患的街頭，程念滿瘋了似的往回跑，然后顫抖著用那把舊鑰匙打開了房門。
她推門而入，看到了和年幼時一模一樣的場景。
窗戶敞開著，窗臺上放著插了花的花瓶。
院子里的花圃里，盛放著各種各樣的春色。
母親像是坐在那個搖椅上，輕輕地晃著。
她臉色發白地站在窗戶外，往里面看去——父親安靜地躺在那張熟悉的床上，雙眼緊閉，嘴角卻翹起一抹溫柔地笑意。
她突然反應過來，多年前的那個深夜，父親說了一句什么。
他說：答應你的事情做到后，我就來找你好不好
那一刻，鋪天蓋地的憂傷將程念滿淹沒，她泣不成聲地緩慢蹲下去，心里卻涌起一陣難言的遺憾。
父親還沒親眼看到她的錄取通知書呢。
可她該為他快樂的。
因為他堅持了這么多年，終于，得償所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