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咖啡機的藍光在午休時顯得格外冷冽。張雪盯著屏幕上“檸檬茶”的選項，想起小周昨天說過“這家的糖漿泵該換了，檸檬汁總比糖多”。她按下確認鍵，紙杯落進取貨口時，聽見信息科那群年輕人的笑聲從走廊盡頭飄來。
“周哥，你女朋友又來送愛心午餐啦！”不知誰的調侃讓張雪的手指猛地收緊。她轉身時，看見小周正接過一個粉色保溫袋，袋子上繡著卡通小熊——和母親塞給她的打底褲圖案一模一樣。女生穿著淡紫色連衣裙，長發垂在肩頭，笑起來時露出和小周通款的梨渦。
“來了，來了?！毙≈艿穆曇敉蝗磺逦饋?。張雪看見他耳尖泛紅，正手忙腳亂地介紹：“寶，這是我們收費處的張雪姐?！贝┳先棺拥呐f來顆水果糖：“早聽明遠說過你，謝謝照顧我男朋友呀！”糖紙在寂靜的茶水間發出脆響，草莓味混著檸檬茶的酸，在舌尖結成塊苦澀的冰。
下午三點，陽光把收費窗口的鐵柵欄照成金色牢籠。張雪給穿貂皮大衣的女人辦理退款，對方突然指著她胸前的工牌：“小張啊，上次那事我錯怪你了，我女兒說現在真能綁我的醫保卡”話音未落，女人身后的年輕男生遞來手機：“姐，能幫我看看家庭共濟怎么操作嗎？”
是小周的姐夫。張雪盯著屏幕上“親屬關系綁定”的頁面，聽他絮絮叨叨：“這小子總說你們窗口忙，讓我別來添亂檸檬汁突然在胃里翻涌，她猛地抬頭，看見小周正從走廊經過，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電子醫?？ㄐ麄黜摚吘壘淼孟癖豢羞^的甘蔗。
相親對象準時出現在星巴克。穿藏青色襯衫的男人推來杯卡布奇諾，奶泡上撒著整齊的可可粉，像極了他簡歷里“作息規律，無不良嗜好”的描述?！拔覌屨f”他剛開口，張雪的手機突然震動，是小周發來的消息：“姐，明天培訓需要投屏器，記得帶遙控器?！?/p>
“你在等電話？”男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手機。張雪搖頭，指尖在“好的”二字上停留三秒，按下發送鍵。玻璃杯壁凝著水珠，順著她的虎口滑進袖口，涼得讓人清醒。男人還在說著“婚后想生兩個孩子，父母可以幫忙帶”
“其實我”兩人通時開口。張雪望著男人鏡片后的倒影，看見自已嘴角標準的微笑，和面對投訴時一模一樣。遠處的咖啡機發出轟鳴，她突然想起檸檬茶的配方：檸檬汁30l，糖漿20l，氣泡水加記。甜與酸的比例，從來不是隨心所欲。
離開時，男人紳士地替她拉開門。晚風裹著桂花香襲來，張雪摸出包里的水果糖，包裝紙在夜色中發出寂寞的響。手機再次震動，小周的消息跟著路燈次第亮起：“姐，明天培訓我買了檸檬茶，這次讓他們多放糖。”
她盯著消息框，指尖懸在鍵盤上方。玻璃幕墻映出她的影子，左邊是相親對象漸遠的背影，右邊是醫院方向的萬家燈火。終于，她打好“謝謝”，發送鍵按下的瞬間，糖紙剛好被揉成一團，投進路邊的垃圾桶。
梧桐葉在頭頂沙沙作響，像極了那天暮色里老太太的碎碎念。張雪咬碎水果糖，這次終于嘗到了甜味——原來糖紙里裹著的，從來不是單一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