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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盤聲漸停,我合上賬本,指尖停在筆墨支出那一欄。從三年前他中舉開始,每月二十兩銀子,分毫不差。
我摩挲著紙頁上每月十五的相同支出,城南的墨錠,竟比貢品還金貴順手將賬本放在最上面,桌上擺著滿滿的兩摞賬本,是這五年來的府里支出。
小翠。我敲了敲桌面,去庫房取上個月的采買單子來。
窗外的桂花開了,吹到我鼻間卻變成了若有若無的茉莉味——每月十五,陳硯都會去城南訪友,歸來時衣領上總沾著這個味道。
少夫人。小翠捧著單子進來,神態踟躕,眼睛卻亮得可疑,奴婢發現件怪事...
我展開單子,朱筆圈出的地方寫著徽墨兩錠,湖筆四支,落款是城南墨韻齋。
墨韻齋的小二是我同鄉,他說...小翠湊近我耳邊,姑爺這三年從沒去過他們鋪子。
毛筆在硯臺上蘸了蘸,墨汁暈開像團烏云。
明日十五。我在紙上畫了個圈,你跟著姑爺。
天還沒亮,小翠就蹲在了垂花門后。我透過紗窗,看見陳硯穿著那件月白直裰出門——袖口繡著祥云暗紋,是我親手描的花樣。
我看著廊下燈籠的那點光亮,靜靜地等待著一個結果。
小翠回來時嘴唇煞白,她咽了口唾沫,城南槐花巷,是個兩進的宅子,里頭住著位畫月姑娘,鄰居都喚她陳夫人。
奴婢在巷口揀到了這個她遞過來一張絹帕,素白絹帕角上繡著茉莉,花蕊用金線勾著,針腳比我繡的還細。
去請劉牙婆。我把帕子扔進香爐,就說我要買丫鬟。
青煙升起時,我忽然想起尚在閨閣時與父親討論洛城的房價:城南的兩進宅子,最便宜也要三千兩...
而陳硯的俸祿,每月不過四十兩。
劉牙婆來得比預期快。
夫人要打聽槐花巷她眼睛滴溜溜轉,那宅子三年前就被個官爺買下了...
我推過去一錠銀子。
里頭住的小娘子叫畫月。銀錠消失在她袖中,聽說是戶部尚書高大人失散多年的千金...
第二錠銀子砸在桌上。
紅袖坊出來的!劉牙婆壓低聲音,三年前陳大人給她贖的身,花了整整兩千兩!
我看向多寶格上的青瓷瓶——三年前陳硯說那是古董,要兩千兩銀子。
可有憑證
老身侄女在紅袖坊當差。劉牙婆湊得更近,那畫月的娘是個歌姬,臨死前給她留了塊玉佩,說是...
門突然被撞開。小翠慘白著臉闖進來:姑爺回來了!
劉牙婆慌慌張張從后門溜走。我打開妝奩,取出隆慶三年的當票——陳硯中舉那年,當掉的正是我嫁妝里的羊脂玉佩,死當,三千兩,正好買個宅子。
窗外傳來腳步聲。我迅速將當票塞進袖中,順手拿起繡繃。
婉清。陳硯笑著跨進門,在看什么這么入神
針尖刺破絹布,繡到一半的茉莉花染上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