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板上的芝麻碗被震得沙沙作響,沾滿芝麻的餅坯在掌心輕輕一壓,便成了滿月般的圓餅。
餅坯貼到土灶里,不一會兒爆起了滋啦聲響,餅面漸漸鼓起誘人的焦黃云紋,麥香混著芝麻香漫開。
啪的一聲脆響,剛出爐的燒餅層層酥脆,用油紙包了兩個遞給楊一木,“一起三毛。”
楊一木接過熱騰騰的黃橋燒餅,掏出一張大團結遞過去,然后拈起一個,輕輕一掰,三十六層薄如蟬翼的面皮便如金色書頁般簌簌展開,露出中間琥珀色的糖油芯子。
正要往嘴邊送,卻見攤主為難地看著他。
“哎,哥們,咋了?”楊一木邊嚼著邊問,順勢瞥了眼攤位上收錢的小木盒,頓時就明白了。
盒子里零零散散地躺著些毛票,最大面額不過一元——顯然剛出攤不久,還沒多少進賬呢。
身后有人不耐煩地催促,“哎,老板你快點啊,我急著有事呢。”
攤主捏著那張十元大團結,正躊躇著要去供銷社換零錢,被這么一催有點手足無措了。
“哎,要不你先走吧,等會兒我給你結,趕明兒給我就是了。”身后那人又道。
這話明顯是對著楊一木說的。
楊一木轉過身,只見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小孩,眉眼間透著幾分熟悉,就是記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于是道,“謝謝,那...要不你等等,我回家取錢給你?”
小孩咧嘴一笑,“你不記得了,前些日子在郵局我們見過,沒想到你也住這片兒。”
楊一木這才恍然,原來是郵局里那個買猴票的小孩。
連忙讓到一邊,讓小孩排隊上去,“噢噢,想起來了。小兄弟,原來是你啊。”
半大孩子利落地付了兩份燒餅錢,指了指身后,說道,“哥,我今兒個上大夜班,要遲到了。我家住在后街大刺槐樹邊上,改天送來就行。”
楊一木說,“好,幾毛錢的事兒,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明兒個就給你送過去。”
他雖然不差錢,可也明白這年頭普通工人一天未必能掙到一塊錢,何況還是在汶河。
“哎,明兒個不行,我不在家,得出門辦事。”小孩已經跨上二八自行車,單腳支地,“隨你啥時候,我先走了啊!”
說完,也沒等楊一木應話,人就蹬著車一溜煙騎遠了。
回到家時,林芳剛洗完澡,正在院里搓洗衣裳。
楊一木從堂屋取出手提包,“這個給你的,用來裝書本教案隨身小東西都合適。”
“真給我?”林芳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什么時候學得這么墨跡了?”楊一木直接把包擱在她大腿上,“不給你買,還能給誰?”
林芳將包輕輕捧在掌心,指尖輕輕摩挲著皮面上細膩的紋路,忽而她傾身在楊一木臉頰上飛快地啄了一下,“有心了啊。”
“哎,就獎勵這個啊?”楊一木道。
“你德性!”林芳斜睨他一眼,作勢要打,“滾一邊去,給點顏色就想開染坊。”
楊一木笑著躲開,想起以前她說話總喜歡低頭絞著衣角的模樣,如今說話也愈發隨性了,就像院角那株葡萄藤,不知不覺就抽了新枝,郁郁蔥蔥地爬滿了整個屋檐。
那些羞怯都化到藤蔓間斑駁的光影里,悄無聲息地變成了新的模樣。
人啊,隨著時間都在不知不覺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