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倩爽朗一笑，“去什么私人館子呀，咱們?nèi)ゴ蟊婏埖?！我最愛他們家的松鼠魚，滑溜溜的，那滋味別提多地道了。里面師傅我都認識，走吧，一起跟我走。”
大眾飯店是國營單位，宋俊義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茬了。
見盛情難卻，楊一木也只好跟上，“那我就麻煩你了，今天可要沾你的光了?！?/p>
遇倩抿嘴一笑，“多大個事兒，你們在這兒等會兒，我去推車?！?/p>
等她走后，宋小妹偷偷地跟楊一木說，“楊哥，你這同學(xué)可真漂亮?！?/p>
大眾飯店在縣人民醫(yī)院北側(cè)，穿過兩條街便到，正對著縣影劇院的氣派門臉。
在富平縣，這當屬首屈一指的大飯店，擱眼下這年頭，誰能在這兒擺席面可是件極體面的事。
推開玻璃門，左手邊就是開票的柜臺。
這年頭到國營飯店吃飯都得先交錢開票，再自個兒挨個窗口去換吃的，可沒服務(wù)員伺候你。
正值飯點，大堂里熱氣氤氳，坐了不少人，不少桌子已經(jīng)臉紅脖子粗地喝上了。
尋了處空位剛坐下，宋俊義起身要去開票，可一摸褲兜兒，臉上有點尷尬了。
楊一木瞧見他耳根發(fā)紅，頓時會意，笑著對遇倩說，“你把票給我，我去開單。你想吃點兒什么？”
遇倩卻擺擺手，“不用，我招呼人過來?！?/p>
她朝廚房方向招了招手，一個系著白圍裙的小伙子跑過來，笑得見牙不見眼，“倩姐可有日子沒來了，今天吃啥，我給你安排?！?/p>
遇倩熟練地報了幾個菜名，又轉(zhuǎn)頭問楊一木，“你們還想添什么菜？盡管點。”
楊一木瞅了眼宋小妹，道，“加個紅燒肉吧，咱們四個人，這些盡夠了。”
等小伙子轉(zhuǎn)身走了，楊一木道，“老同學(xué)你在這兒挺有面子啊。要是換我來，肯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連個好臉色都討不到?！?/p>
遇倩揚了揚下巴，“那是自然。在這富平縣，誰還沒個求人的時候？”
楊一木深諳國營單位之間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莫說是計劃經(jīng)濟時代，就是往后推十年，也是一樣，上面都是一個老子。
這些國營單位互相交換資源，就像一大家子分灶吃飯。今日你借我一車煤，明日我勻你幾袋白面，賬本上畫個圓圈便算兩訖。
這還是兩個單位之間的關(guān)系，若遇上規(guī)模龐大的托拉斯企業(yè)，那簡直就是一個五臟俱全的小社會。
下面有職工子弟學(xué)校、職工醫(yī)院、澡堂、電影院、水廠、消防隊，甚至還有自己的農(nóng)場和養(yǎng)豬場。食堂吃剩的拿給豬吃，豬長胖了再給人吃，豬屎拉去農(nóng)場，農(nóng)場收成還送到食堂。
這般循環(huán)往復(fù)，雖說怪惡心的，卻是那個年代國營單位特有的生存智慧。
就像富平這種小縣城，統(tǒng)共不過巴掌大的地界，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騎上自行車也就十來分鐘。
大家伙兒都在這個圈子里討生活，今天你行個方便，明日我留個情面，這才是長久相處的門道。
楊一木笑了笑，對遇倩說道，“你們是挺吃香的，真是羨慕不來。”
遇倩臉上頓時多了幾分得意，大了些聲音說，“誰求不著誰??？他們今天要是敢甩我臉子，改天來醫(yī)院求著我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