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里清楚,這已經不可能了。弟妹們都長大了,彼此之間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種叫尊重的東西。
在這人生路上不斷前行中的微妙變化里,讓他忽然明白,幸福遠不是長路的終點。
午夜時分,他看見一個人影躡手躡腳地從他的屋里出來,手里提著一個包。
就這一瞬間,楊一木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和彷徨。哪怕重活一世,他依然改變不了注定的結局。
那人輕輕打開院門,突然停頓了一下,靜默了約莫一分鐘。然后蹲下身打開包,似乎取出了什么東西,又撿起一塊磚頭壓在上面,最后退出去帶上了門。
楊一木緩緩起身,追出院子。月光下,那人走過村口,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夜色中。
淚水不自覺地滑落。不是他想哭,而是在想哭的時候哭不出來,眼淚卻自己掉了下來。
回來時,他仰望著漸漸泛白的天色,睡意全無。
天亮后,張蘭英既沒哭也沒鬧,也許早就習慣了。她如常早起給孩子們做早飯,只是木然地說了一句,“你爸走了。”
又嘆了口氣,“身上錢都沒帶......在家不好嗎,這老頭子到底圖個啥,非要出去找苦頭吃。”
楊一木摸了摸褲兜兒,里面有楊勝利臨走前壓在走道上的一把大團結,差點告訴老娘,“咋沒帶錢,他拿了一千六,還給我留了一百。”
但最終,他什么也沒說。
有些秘密只有爛在肚子里。萬一哪天老頭回來了,幾個子女還好面對,可讓弟媳婦高芹怎么想?難道要防著公公當賊嗎?
更何況,楊勝利自己要走,想留也留不住。
這一天,全家人都沉浸在抑郁中。上午楊蒼海老爺子來送甜瓜,聽說這事后,氣得把煙鍋子都摔斷了。
王根生趁著天干,把養豬場幾間屋子的屋頂扒了重新鋪蘆葦桿,又拆了老墻重新打泥坯,準備秋季擴大養豬規模。
因為缺些木料做圍欄,楊一木就把老屋拆下來的舊木料送了過去。
下晚,王根生死活不讓他走,“我再叫上你弟和李永祥他們,哥幾個好好喝一頓。”
王根生非要親自下廚,把媳婦都趕出了廚房,遇到不懂的就扯著嗓子問。
楊一木笑罵,“你做個飯東張西望的,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回家吃了。”
“那不成,給你露一手,等著。”王根生在灶屋里笑著應道。
等王根生端上來豬手鍋子的時候,楊一木發現他確實沒吹牛。
豬手先用大火滾過,加上黃豆、朝天椒再用小火慢燉,肉沫撇得干干凈凈,骨肉分離,香氣撲鼻,十分入味。黃豆也燉得爛熟,帶著肉香。
在河灘上玩耍的幾個孩子聞到香味,紛紛跑進來,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著。這些都是左鄰右舍的孩子,其中兩個還是王根生的本家侄子。
王根生拿著飯勺招呼孩子們自己去拿碗,給每人盛了小半碗,“來,來,過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