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在河洲驛站的日子,活得像條落水狗。
濕冷的被褥,漏風的墻,發(fā)霉的米....
漫天黃沙,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沒過多久,我就得了癆病。
一咳嗽,就像要把肺都嘔出來似的。
可這些都不算什么。
真正讓我喘不過氣的,是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她。
明明當初是我厭煩了她,是我嫌她無趣、古板;
是我為了秦挽棠那賤人打了她一耳光;
是我在她父兄戰(zhàn)死時,讓她更加絕望;
也是我親手把她趕走.....
可等她真走了,我才像個傻子一樣,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
明明她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可偏偏是我,傷她最深。
更要命的是,現(xiàn)在我每晚一閉眼。
就是她當年嫁給我的模樣。
那會兒我還是個窮書生,她是國公府最金貴的小姐。
一身大紅嫁衣,頭飾沉得她走路都顫。
她卻咬著牙給我娘敬茶,小心翼翼的維持著我的那份體面。
明明她是這么好的徐婉瑩,卻偏偏被我給趕走了。
這天,驛站來了個送信的小兵。
說是京里來的。
我勉強撐著身子爬起來,抖著手拆開信。
是昔日同窗寫的。
他說護國公嫡子求娶徐婉瑩,婚期已定。
陛下親自下的旨。
信紙在我掌中皺成一團,又緩緩松開,像是某種無力的掙扎。
我死死盯住那一行字,耳邊忽地一陣嗡鳴。
徐婉瑩,明明是我的妻。
如今,她要改嫁了。
喉嚨一陣甜腥,我猛咳一聲,帕子上暈開一片暗紅。
小兵被我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眼里滿是嫌惡。
我垂眼扯出一個笑,聲音嘶啞:你說.....護國公嫡子比我,如何
他似乎沒有像到我會這么問。
敷衍道:那位可是陛下欽點的金吾衛(wèi)統(tǒng)領,戰(zhàn)功赫赫,年少有為。今年不過二十二。
比之大人,自然是綽綽有余!
夜晚。
我又咳血了。
這次不一樣,血從喉嚨里往外涌,怎么捂都捂不住,又腥又熱。
我拼命呼吸,可每吸一口氣,肺就像被刀刮一次。
我好像要死了。
恍惚間,我看見十六歲的徐婉瑩站在我面前。
那年元宵節(jié)的河岸上,她就這么提著一盞兔子燈,安安靜靜地立在我身旁。
她的眼睛那么亮,像星星揉碎了在里面。
明淵,她笑著問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我低聲回了她那一句世人皆知、自己卻從未做到的蠢話: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可她偏偏信了。
她臉紅了,羞怯地低下頭,攥著燈的手微微發(fā)顫。
原來,她那么早就對我動了心。
可我碾碎了她眼睛的光,和她的對未來的憧憬。
如果能重來.....
只盼,她歲歲歡喜,身體常健....
以及.....
再也不要遇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