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長安像一條被人輕輕撥動的琴弦,余音在宮墻、街巷與田渠間一圈圈蕩漾。未央宮東偏殿自黃昏起便燈火不歇,十二盞巨型青銅燭臺支在丹漆地面,燭焰把琥珀色光暈送到高挑屋頂,又在梁枋與斗栱雕飾間折射下來,照得席上每一副面孔都蒙著一層金粉似的暖霞。正是這暖意驅散了夜里的涼,亦讓來自九州各地的老將、儒生、匠師與商賈暫時忘記千里疲憊——他們今夜被稱作“元老”,因為他們手中捧著各自區域最鋒利、最珍貴,也最能刺痛朝堂的“證物”,要在九策大典之前為新政與舊俗做最后一場針鋒對刺的抉擇。
最先發言的幽州老將嚴綱,年逾五旬,卻仍保著關外獵鷹般的凌冽眉眼。他并不立即言辭,而是“咚”地把一塊沉甸甸金屬敲在地面。眾人低頭時,只見那分明是一只已被打磨得如鏡面般光亮的馬鐙:鐙環內寬魚肚形減薄,外側卻拋光如刃,輕輕一晃竟能映出燭焰金影。他抱拳沉聲道,北騎千里奔襲靠的不止戰馬血統,更在騎卒久攝鐙力;幽州鐵匠以柔剛交錯的“環鑿法”再鑄馬鐙,可減自重兩成,若入軍策,每名輕騎每日能省半石糧草。圍席武官眼閃精光,商賈卻有人低聲質疑新鐙耗鐵、煉工繁復。張遼抬手奪鐙,提臂一甩,鐙環劃出一道冷電,鐙鉤應聲削下一縷四指寬銅燈火苗,火星璀璨散落,他淡淡一句:“鐵耗高,卻能救命。鐵回爐可再煉,戰卒命折再難補。”商賈啞然,諸葛亮提筆,以“輕鐙法”六字批注軍策揭幕。九策大典前夜,元老進獻終議定。長安的星空被宮燈映成一片微金,千條光路從宮城延伸,穿過市肆、田疇、灌渠、鹽場和遠方水脈陸脈,向著看不見的黎明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