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直直看過來,不躲不避,道:“學生不覺有錯。”平平淡淡的一句,沒有一絲爭辯之意,更沒有后悔。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你以為如何。”
“修身齊家為先,學生可以不做君子。”
“處心積慮,以沖仇人之胸,行義而失道,又以為如何。”
“比之冤抑沉痛,而號無告也,觸法抵罪方為正道。”
白教諭抿唇沉思,好半晌,長長嘆了口氣:“我是教不了你了。”
此話不可謂不嚴重,陳易仍不為所動,“教諭才學勝學生萬分。道不同而已。”
“你就不能認個錯?”白教諭氣得牙癢癢,他剛剛可都打出感情牌了,這學生,也不給他個臺階下。當然,他不是被著小子說服,但他能理解他,哪怕并不認同他。
“學生不覺有錯。”陳易又說了一遍。
白教諭:......
他很想說滾滾滾,但他不能,這個字和他形象氣質不符,好像他惱羞成怒、氣急敗壞,于是只能擺擺手示意陳易出去。
卻在陳易即將要退出門時叫住他。
“你是為了你的幼妹如此,還是為了你的妻兒如此?”這樣不擇手段,白教諭有些好奇直接原因是什么。
陳易腳步一頓,沒有回答。
有些事情何必問那么清楚。
聰明人之間本來也不用事事說清楚。
漸遠的腳步聲響起,白教諭卻不惱,反而露出了個笑。
他舉人出身,原已補了實缺,若是做好了自由前程,如今卻在一個小縣學里擔任教諭,為什么?蓋因早年不懂為官之道,認為世間無非黑白兩色,撞得頭破血流便罷,得罪了誰都不知道。
等到終于有所察覺,發現自己的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舉步維艱之下,又犯了倔,把讀過的圣賢書全忘了個干凈,腦中只有一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而后憤然辭官。
孤臣?不,做孤臣也得有本事,有大才。
他已年過五十,早已能誠實得面對過往的一切,更能看清自己。
陳易有天資,肯努力,如今看來,也不迂腐,小小年紀已有自己的道。雖然這道不完美,只要不偏,也無傷大雅。
就怕偏。
偏了就是禍害,是比劉富那等性惡之人,更大的禍害。
好好的一個端午,發生了這許多事,但總歸都過去了,也算是有個還算圓滿的結局。
陳易初六那晚又在宋梔閨房住了一宿,第二日回了趟上河村,晚上便給宋梔帶回來了兩個好消息。
一是陳家二哥不肯休妻,收拾好東西后便會帶著劉氏和一雙兒女搬出陳家;二是王氏發話,讓宋梔安心在娘家住著。
王氏并非躲懶,不想費心照顧懷孕的兒媳婦,她只是不虛偽。無論從吃住條件上,還是心情調節上,讓宋梔在娘家住著,都是最好的選擇。
明知如此,何必廢話?
而且第二日一早,王氏就帶著陳宛登門,和母女倆一起上門的,還有一個月前逃過一劫的小紅雞。
已經被拔毛凈膛的小紅雞,宋梔是救不了了。
宋梔一邊心虛,直念叨著這回沒能救下小紅,同時忍不住感嘆小紅雞湯可真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