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的玉璋裂成兩半時,宗廟梁柱滲出了淡金色的血。
月光穿過藻井的蟠螭紋,在青銅祭臺投下蛛網般的陰影。這位三朝老臣顫抖著捧起斷璋,璋身的谷紋正在吸食他的掌紋——這是成湯開國時鑄造的六器之首,此刻斷口處卻爬滿了契約文字。
"大司禮,周人的戰車已過孟津。"巫祝捧著染血的龜甲跪在殿外。商容的玉組佩突然繃斷,瑗環璧璜滾落滿地,每件禮器表面都浮現當鋪屏風的輪廓。
黑霧自斷璋裂縫漫出,凝成甲骨文鎖鏈纏住殿柱。商容看見自己年輕時的面容在霧中顯現:那時他主持的人牲大祭,被斬首的羌族少女頸血濺在玉璋上,血珠正順著歷史倒流回祭器內部。
"典忠骨,換殿前祥瑞顯。"當鋪掌柜的手掌穿透時空,夏后氏玉韘壓碎了一塊瑗璧。商容的白發突然瘋長,發絲纏住宗廟的十二對青銅鸮尊,每根發梢都化作禮器紋飾。
子夜時分,祥瑞顯化。白鹿從玉璋斷口躍出,角尖掛著成湯的冠冕;赤雀銜著太甲遺詔掠過藻井,詔書上的文字正在蠶食梁柱彩繪。商容的脊骨發出玉磬般的清響,他的血肉正被禮器紋樣替代,右手指骨已化作半截玉琮。
"禮崩樂壞啊"他跪倒在成湯靈位前,發現先王雕像的眼窩里鉆出青銅蛆蟲。黑霧中浮現牧野戰場的畫面:周軍的黃鉞砍斷商旗,旗桿裂口處涌出的不是木屑,而是歷代商王封存的祭祀樂譜。
妲己的尖笑刺破宗廟寂靜。商容轉身時,九尾狐正用尾尖蘸著鼎中血酒,在斷璋表面書寫新約。玉璋突然暴漲,將他壓跪在地,璋身的谷紋化作牙齒啃咬膝蓋骨,每口都吞下一段祭祀儀軌。
"爾等怎敢褻瀆禮器!"商容的怒吼帶著編鐘余韻。他扯斷纏在梁柱的發絲,發梢的青銅紋路突然活化,將妲己的狐尾釘在靈位之上。成湯雕像的眼珠突然轉動,瞳孔中射出契約文字組成的光索。
牧野決戰前夜,宗廟傳出裂帛之聲。守廟人窺見商容的軀體正在玉質化,他的心臟部位嵌著半截斷璋,璋面浮現出周人祭祀岐山的場景。當姜尚的封神榜掠過殿頂時,所有禮器突然共鳴,將商容震碎成漫天玉屑。
三月后,周軍接管宗廟。每當舉行祭祀,玉璋斷口就會滲出黑血,沾染血污的禮器將樂師變成活體編鐘。更詭異的是,成湯靈位后的壁畫里,總有個白發老者的虛影在重演商禮,他的每個動作都在墻壁刻下新的契約條款。
百年后,魯國太廟。僖公主持禘祭時,傳承的商禮玉璋突然復原。當璋身谷紋接觸祭品鮮血時,參與祭祀的卿大夫接連發狂,以最嚴苛的殷禮互戕。自此周王室立下鐵律:所有前朝禮器須熔鑄時,需混入嫡系血脈骨灰。
七百年后,秦始皇收天下禮器。熔爐中的玉璋突然聚合,將十二金人染成玄鳥色。有方士在灰燼中發現半片帶銘玉屑,上刻"禮法即鎖鏈",字痕深處可見當鋪屏風的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