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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弄堂是三教九流混雜的地方,周邊生活著最底層的人群。
環境臟亂差,和租界猶如天壤之別。
我記得幼時這里并不是這樣的,十多年的時間,變化太大了。
我和柳兒穿著男裝才敢守在藥堂,為了安全著想,天光大亮才敢過來,天還沒黑就關門打烊。
自力更生并不容易。
我從看到血漬呼啦大吐特吐,到面不改色縫合刀砍的傷口。
柳兒看到死人,能從容淡定拎著腿丟出去。
才不過一月的功夫。
在趙家,看過報紙上說的生活不易,但到了小胡弄堂,才真正見識到,何謂生存多艱。
洋人視國人性命如草芥,同胞互相殘殺,這個勢力爭地盤,那個碼頭在火拼。
小洋房里歌舞升平,弄堂里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我很少想起趙承宗明月了,但在藥堂謀生的時候,卻忍不住希冀他們有志青年真能改變國家的現狀。
起碼不要讓國人低人一等。
「柳大夫,趕緊地,我小弟血都快流干了,給他縫上。」
猶如悍匪的壯漢扛著人走進藥堂,連聲催促。
柳兒在抓藥,我趕緊拿著醫藥箱過去。
誰知壯漢一把推開我。
嫌棄道:「你縫的不齊整,我要柳大夫。」
我啊了一聲,沒好氣道:「大男人挑什么挑,能救命就行了。」
壯漢一臉無語,指著胳膊上歪歪扭扭的傷疤,「許大夫,你個半吊子,縫肉技術真的很差。」
柳兒忍著笑,來給壯漢小弟縫針。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和柳兒一同向老郎中學的,偏生她縫的就是整齊些,我再怎么注意,都差了點意思。
「我再多練練,以后給你縫好看點。」
壯漢無語,「許大夫,您可盼著我點好。」
口誤了,口誤了。
他望著外邊的街道,嘆道:「可惜老陳死的不巧,不然他縫肉的拿手本事,多教你們些時日,你這藥堂的生意做不完。」
柳兒手一滯,我扯了扯嘴角。
老陳就是老郎中,開業我和柳兒對傷口束手無策時,他主動上的門,提出教我和柳兒,只要聘他在藥堂干活。
我答應了。
老陳縫針的本事,是在洋醫院偷的師。
他說:「命不值錢,縫死幾個人不打緊,只要敢上手,縫肉小意思。」
他還說:「我也有了份正當事情,這日子好像有點過頭。」
然后他死了。
被尋歡作樂的憲兵一刀插在胸膛,他想救下的小姑娘在他旁邊,死不瞑目。
柳兒縫合完,問道:「要拿藥嗎」
壯漢猶豫了下,拒絕,冷漠說道:「看他的命硬不硬。」
柳兒看我,我抿唇道:「開藥吧,等你們有錢了再給。」
就當還有人記得老陳的贈禮。
壯漢爽快道:「許大夫發善心,我替他接著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隨口道:「聽說洋人醫院有種藥,對我們這些刀砍的槍打的傷口特別有效,許大夫有本事弄到的話,肯定能賺的盆滿缽滿。」
我若有所思,「我托人打聽打聽,看叫什么」
壯漢拎著藥,扛起小弟,無所謂道:「反正我們這些下等人肯定是用不起好藥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壯漢已經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