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的裴時樂下意識要拂開楚寂的雙手。
但想到這是她方才自己答應,且這面具還是楚寂所給,便微抿著嘴,摁住心中的不自在由他的五指在她面上摩挲了。
只見他神色認真,一副專心致志幫她揭下人皮面具的模樣。
他手上動作輕柔又小心,顯然是顧及到會弄疼了她。
許是他的動作太過輕柔,又許是他此時的模樣太過專注認真,總之他不言不笑的安靜模樣讓裴時樂不由自主抬眸凝著他瞧。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裴時樂腦海里驀地浮現出她曾從詩集里看到這半截詩句。
“好了。”楚寂此時正將她面上的人皮面具完全取下,微抬眸時與她正看著他出神的目光相接。
面上沒了人皮面具遮擋面色的裴時樂倏地就紅了雙頰,緊著飛快地背過身去,將搭在銅盆邊上的巾子浸到水中再覆到面上,以擋住她尷尬的面色。
她這急忙遮掩的羞臊模樣于楚寂眼中就像那背著家中長輩偷偷在屏風后瞧前來相親的陌生男子卻被對方當場發現的反應,情急又臊人,不敢直面,只敢縮回頭去躲起來,以為這般便能不教人發現。
實為此地無銀三百兩。
然而楚寂卻未如往常那般得理不饒人似的專戳她的不痛快處令她跳腳又炸毛,而只是輕輕笑了笑,“裴小姐這身衣裳可真是太難看了,楚某快要沒眼看了。”
裴時樂從擦臉的巾子后露出一雙眼,有些沒好氣地回懟道:“誰讓你給我的面具是個老仆婦的模樣,我不穿著這樣要穿成哪樣?”
楚寂看著她因帶著些慍氣而更顯靈動的雙眸,挑了挑眉:“怪我咯?”
“不敢,我該感謝楚大人才是。”裴時樂將巾子搭回銅盆邊,轉身朝床前的屏風后走,又在走到屏風邊時轉過頭來盯著他道,“我換衣裳,你可別過來。”
楚寂含笑應是。
裴時樂換衣裳時覺得這屋子里好似沒昨日那般寒涼了,然而她前邊還明明覺得今日日落后的溫度比昨日要冷上許多,她正尋思是否她的錯覺時,換好了衣裳從屏風后走出來的她發現楚寂正蹲在一只火盆旁撩炭。
火盆嶄新,碳灰干凈,隨著楚寂手中火鉗撩動,那覆在火炭表面的白灰便抖落在火盆里。
很顯然這火盆是新置的,且這火炭在她回來之前早早就已燃上了,否則這盆中與炭面也不會有碳灰。
楚寂一手拿著火鉗,一手提拎著一只葡萄纏枝銅手爐,正挑揀著火盆中燒得正紅的較小塊些的火炭放進銅手爐中。
在他身后不遠的貴妃榻前,則亦新置了一只紅銅碳爐。
裴時樂腳步輕移至碳爐前,將雙手探到爐邊。
探到滿手暖意。
是她方才并未注意到這屋中新添置的物事,還以為這昨日明明冷得她窩在被中完全不想動彈的屋子今日就莫名變得暖和是她的錯覺。
原來,不是。
她抿著唇,視線落在了楚寂仍蹲在地上鉗炭的背影上。
她只覺心中莫名堵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