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株被旱災和戰亂,連根拔起的莊稼。”
“他的身體里,沒有英雄氣,沒有理想,甚至連多余的恨都沒有。”
“只有饑餓。”
“那種餓,是會把你的尊嚴、你的道德、你的一切,都燒成灰的火。”
“我不把它種在自己身上,我怎么演?”
“我怎么讓觀眾相信,一個人,會為了五升小米,賣掉自己的親生骨肉?”
他的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慢,很吃力,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可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沉重的鉛彈,砸在林雪的心上。
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帶來的那些道理,那些關于商業價值、關于身體健康、關于未來發展的勸告,在杜玉這近乎自殘的、對角色的絕對忠誠面前,顯得那么蒼白,那么可笑。
“瘋子......”
林雪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聲音帶著哭腔。
“你他媽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她猛地從包里,抽出那份厚厚的合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你簡直就是個戲癡!”
“不,我只是一個知道夢想寶貴的普通演員罷了。知道夢想之路的不容易,就會愈發的努力。”
正當屋子里的氣氛,陷入一種奇異的平靜時,林雪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神色一凜。
是華藝那邊,馮曉剛的副導演。
林雪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開了免提。
“喂,李導。”
“林大經紀人,忙著呢?”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爽朗的男聲。
“不忙不忙,李導有事您吩咐。”
“嗨,吩咐談不上。”李導笑了笑,“是馮導讓我問問,杜玉老師那邊,準備得怎么樣了?”
“我們......一直在準備。”林雪的回答,有些含糊。
“那就好。”李導的語氣,變得嚴肅了幾分,“馮導讓我給你們提個醒,這次的戲,跟別的可不一樣。”
“我們劇組,前兩天去河南的影視基地看景,馮導看著那些群演,直搖頭。”
“他說,他要的不是演員,是災民。”
“他要的是,鏡頭懟到臉上,不用演,光看那雙眼睛,就知道他三天沒吃飯了的那種感覺。”
“馮導說了,要是杜玉老師那邊......找不到那個狀態,這個角色,咱們就當沒聊過。”
“他寧愿這戲不開,也絕不將就。”
電話那頭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印證著杜玉之前的瘋狂。
林雪拿著手機的手微微收緊。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窗邊的杜玉。
他依舊安靜地站著,清瘦的背影在明亮的日光下,顯得格外單薄,像一陣風就能吹倒。
他的眼神透過玻璃望向遠方,卻像已經穿透了這片繁華的都市,看到了那片1942年的龜裂的黃土地。
林雪沉默了片刻,將手機湊到嘴邊,用一種自己都未曾想過的,平靜而篤定的語氣,緩緩說道:
“李導,你放心。”
“你們應該相信杜玉,也相信他的職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