飾演人販子的，也是一位老戲骨，以演反派著稱，一個眼神就能讓觀眾不寒而栗。
可今天，他只是化好了妝，站在那里，手心里就全是汗。
他要面對的不是杜玉。
而是一個即將賣掉自己親生骨肉的絕望的父親。
一個已經被饑餓，摧毀了靈魂的“牲口”。
“各部門注意！”
馮曉剛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遍了片場的每一個角落，沙啞，且沉重。
“清場！”
“除了核心人員，其余人等，全部撤離現場二十米外！”
“保持絕對安靜！”
“記住，我們只有一次機會。”
因為那個扮演孩子的，不過四五歲的小演員，絕對承受不住第二次的情感沖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飾演拴柱老婆的女演員，早已哭得雙眼紅腫，她抱著懷里那個瘦弱的孩子，身體不住地顫抖。
杜玉，或者說“拴柱”，從遠處，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他的腳步，虛浮而又沉重，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著千斤的枷鎖。
他走到妻兒面前，停下。
他沒有看妻子，也沒有看孩子。
他的目光，越過了他們，投向了不遠處那個抱著一袋小米的人販子。
他的眼神里，沒有光。
那是死寂的，干涸的河床。
“走吧。”
他開口，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嘶啞，難聽。
妻子哭著搖頭，將孩子死死地抱在懷里，那是一種母性的本能。
拴柱沒有和她爭吵，也沒有去搶。
他只是，緩緩地伸出了手。
那只手，干枯，瘦長，指甲里全是黑泥。
他輕輕地，放在了孩子的身上。
然后，他說了一句話。
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如墜冰窟的話。
“他活不成了。”
“我們，還能活。”
他的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可就是這種極致的平靜，像一把最鋒利的刀，瞬間剖開了人性的所有偽裝。
妻子崩潰了，她放聲大哭，哭聲凄厲，像一頭受傷的母狼。
而拴柱，只是面無表情地，從她懷里，接過了那個孩子。
孩子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開始哭鬧，伸出小手，想要去抓父親的臉。
拴柱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
也僅僅是，一下。
他抱著孩子，轉身，走向那個人販子。
一步。
兩步。
三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他走到人販子面前，將孩子遞了過去。
人販子也伸出手，來接。
兩人的手，在空中交錯。
一個交出的是親生骨肉。
一個遞來的是五升小米。
這是一場用生命和人性，做成的交易。
在孩子被人販子抱走的那一刻，拴柱接過了那袋沉甸甸的小米。
他緊緊地將那袋米抱在懷里。
仿佛那不是米，而是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