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蘇醒的史之瑤怯生生望著我,她小小的身體裹在寬大的病號服里,微微顫抖著,像一只在陌生巢穴里受驚的幼鳥。
“爹爹瑤兒好怕”
她又重復了一遍,聲音細弱蚊吶,帶著哭腔。
她好像把我認成她爹了。
而我本就累得慌,而且也沒有心思多想,沒有任何鋪墊直接開口:“你爹去世了,死在揚州十日那天。”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史之瑤呆呆地看著我,眼睛里的迷茫被巨大的空洞取代,仿佛靈魂被瞬間抽離。
緊接著,那空洞迅速被洶涌而來的悲傷填滿。
淚水毫無征兆涌出,她張著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肩膀無聲地聳動著。
李若寒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力道不輕。
她看著史之瑤那無聲慟哭的模樣,心疼得眼圈都紅了。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你先出去!這里我來!”
李若寒幾乎是把我往外推,我沒有爭辯,轉身走出房間。
情緒的反饋對我而言近乎于無,我只是基于理性判斷,史之瑤確實需要安撫,而我顯然不具備這種能力。
所以她把我認作她爹,難受的也只是她自己而已。
剛走到院子中央,就看到陳雪的身影出現在月洞門處。
她顯然也聽到了動靜,腳步比平時快了些。
晨曦的光勾勒著她略顯清減的輪廓,左肩的傷口似乎已被重新處理過,厚厚的紗布掩蓋了蔓延的黑氣,但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她看我從史之瑤房間出來,又看了看我。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
沒有憤怒,沒有怨恨,甚至沒有之前那種刻意的對峙。
只有一種徹底的、空茫的陌生。
仿佛站在彼此面前的,只是兩個從未有過交集的路人。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漠然移開,徑直走向史之瑤的方向。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姿態,輕輕摟住史之瑤顫抖的肩膀,低聲說著什么。
晨光落在她們身上,構成一幅與我徹底隔絕的畫面。
然而我心中依然是一片冰封的死寂。
我走到院子角落,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閉目調息,恢復著昨夜治療消耗的精神力。
野仲游光的力量在體內緩緩流轉,帶來熟悉的陰冷和細微的腐朽感,提醒著這具身體加速的衰亡。
時間在陳雪主導的、對史之瑤的安撫中流逝。
哭泣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
李若寒和陳雪開始低聲向她解釋著什么。
當陽光徹底照亮小院時,史之瑤的情緒似乎暫時穩定了下來。
她被李若寒和陳雪小心翼翼攙扶著,走進了旁邊一間相對干凈些的廂房。
崔三爺也拄著臨時削的木拐,一瘸一拐地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