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
蘇齊含著淚,答應了。
凌晨,他把我從病床上抱起放在輪椅上,推著我走出了醫院。
我們在能看到雪的山坡上,等到了我生命中最后一次日出。
金色的太陽,從雪山后面噴薄而出,萬丈光芒,灑滿了整片大地。
日照金山。
真的好美。
身后,傳來樹枝被踩斷的聲響。
我知道,是許光夏。
她像一個做錯了事,不敢靠近的孩子,只敢隔著遙遠的風雪看我的背影,尋找我微弱的呼吸。
蘇齊甕聲甕氣:要不要把她趕走,免得壞了你的心情。
我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了。
我真的已經放下了。
我看著那輪壯麗的日出,呼吸變得越來越累,卻越來越淺。
身體也越來越疲憊。
直到再也用不出最后一絲力氣。
肺部停止了工作。
草。
蘇齊這個硬漢,憋了一路的淚終于伴著這聲咒罵,流了出來。
他緊緊地握著我的輪椅扶手,不敢低頭看我。
我的身體,無力地向一旁栽去。
沈竹云——!
許光夏撕心裂肺地喊著我的名字,淚流滿面,瘋了一樣地朝我跑來。
她跑得那么急,那么快。
像十五歲那年,她翹課翻了三個街區,只為了追上給她買桂花米糕的我。
她想抱住我,想留住我身體里最后的一點余溫。
可蘇齊比她更快一步。
他在我倒下之前,緊緊地把我抱在懷里。
他擋在許光夏面前,紅著眼對她吼道:
別碰他!
我想讓沈竹云干干凈凈地走!
你這個婊子多臟,自己心理沒數嗎!
許光夏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最后一陣風雪飄過,帶走了我最后的氣息。
蘇齊看著我永遠閉上的眼睛,哭著數落我:
沈竹云,你明明說好要和老子去看極光的......
你怎么能,說話不算話......
兩個怒目而視的人再也憋不住,在這片蒼茫的風雪中,哭成了一團,泣不成聲。
......
蘇齊把我安葬在了能看到日出的那片山坡上。
墓碑上沒有名字,也沒有照片。
只有一個二維碼。
蘇齊千防萬防,不準許光夏靠近我的墓碑。
于是許光夏像做賊一樣,在一個深夜悄悄趕來。
她顫抖著拿出手機,掃開了那個二維碼。
手機里,緩緩響起了《光夏》。
這是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的痕跡了。
許光夏聽著那首曲子,心里萬般震顫。
她擁有了一整片夏夜,卻獨獨失去了最珍貴的云霞。
她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
后來,在一個同樣有流星劃過的深夜。
她一個人,回到了我們十五歲時看流星的那個山坡。
然后縱身一躍。
把自己永遠地留在了那里,仿佛這樣就能重回十五歲的仲夏。
回到那個鞋底滿是露珠的凌晨,我盈滿笑意,披星戴月地朝她跑來。
而她高舉相機,里面裝著沈竹云的流星。
竹云,我來見你了。
跑慢一點,再慢一點。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