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蓮俯視著這個剛到自己腰部的孩子。他應該是很怕她,全身都抖如篩糠,連睫毛都在顫抖,他和在施粥棚那邊一樣,雙手往腿上掐,但這一次,他不是為了流淚,相反,他在強忍著哭意。這才是真實的他,小小年紀卻堅強得讓人難以忘懷。阿蓮沒將心里的欣賞暴露出來,而是面無表情地掃了眼他身后的人。家徒四壁,不對,是家徒三壁的屋子里,鋪了滿地的稻草,三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男人、一個高挑卻年輕的男子躺在其中。他們都是鼻青臉腫的。一個腿上被用枯木枝綁了一圈。一個咳嗽不已,身邊放著一個裝滿血水的木盆,咳著咳著就往里吐一口血。一個年輕男子的頭被砸了個窟窿,破了相,也許他曾有過參加科舉報效朝廷的志向,如今臉上留疤再無實現抱負的可能,明顯心灰意冷。最后一個不知道傷到了哪兒,雙眼緊閉,要不是他呼吸困難,導致胸腔起伏劇烈,還以為他死了呢。醒著的三個男人及兩個婦人都緊張地看著阿蓮。“逸兒性子頑劣,我們替他向貴人道歉,求貴人饒了他一命!”“我這條命賤,貴人如果一定要討個說法,我愿意替他接受所有懲罰!”......這一屋子人竟出乎意料的齊心。阿蓮垂首問:“他們都是你的親人?”逸兒不知道阿蓮是什么身份,反正她很有錢,跟“權貴”沒兩樣。他聽著在意之人的求饒,第一次這么清晰地明白自己和“權貴”的差距,對方明明不算高,卻憑著權勢和金錢,成為他不可撼動的存在。他討厭這種高高在上的人。不想回答。但不敢不回答。“不是,那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是我爹,其他都是搬來慶宜街以后才認識的叔伯嬸子和哥哥。”不是親人,卻得他們拼命維護,而他也義無反顧地將他們護在身后。都是重情重義之人。阿蓮莞爾。剎那間縈繞在她身上的冷肅之氣蕩然無存,又恢復了在施粥棚時善良溫和的模樣。“你方才忘了領粥,我給你送來了。”春生適時將裝粥的木桶放到逸兒面前,揭開蓋子,濃郁的米香就隨著熱氣散了出來。幾個大人嗅到氣味,能湊上前看的湊上前看,不能站起來的也往前爬了幾步,皆是喜不自勝的模樣,連連向阿蓮二人道謝。逸兒卻心慌得厲害。“你不會在里面下毒了吧?”不怪他這么想。他爹和叔伯只是去應個聘,就被打死了兩個,打殘了四個。眼下,他騙了眼前之人,她非但沒有計較,還親自送粥過來,他不敢相信“權貴”會這么好心。阿蓮拿起勺子,將粥攪均勻了,再從春生手里拿過一個碗,盛了小半碗,當眾喝光。最后,她將空碗遞到逸兒面前:“小機靈鬼,這回你能放心了吧?”都攪勻了,就能證明是所有粥都沒有毒藥。但逸兒還是不敢放下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