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可那些在此扎根的外鄉人不知道，三十年前，多子村只是個人煙稀少的小村落。
而在這以農耕畜牧為生的村莊里，男女比例達到了驚人的二比七。
在多子村里，男丁要被嬌生慣養地供起來，女人則要當牛做馬地洗衣做飯，下地干活。
家家都以生男孩為榮，生女兒為恥。
「多子村」的「子」，并不是「子嗣」的「子」，而是「兒子」的「子」。
村里人人都說，我阿爹上山砍柴摔死了，我阿娘跟人跑了，我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我又是個女孩，親戚對我避之不及，生怕與我沾染上什么關系。
三姑將爛雞蛋砸在我的身上，一臉嫌惡：「哪來的野種，滾遠點，別讓我家染上了你的晦氣！」
六舅將一口老痰吐在我身上，滿臉鄙夷：「你嬸子還懷著孕呢，見到你可別生出像你一樣沒用的女娃！」
我快餓死在村頭時，是住在啞巴山上的盲女給了我一塊糖餅。
她眼睛看不見，糖餅里混了點石子進去也沒察覺。
雖然牙齒咬起來咯吱咯吱響，但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糖餅。
12
盲女將我撿了回家，告訴我她叫阿滿。
她也是孤女，爹娘患了癆病早早地去了，多子村的人一樣不待見她。
她手巧，雖然看不見，但什么針線在她的芊芊玉手下都能繡出優美的圖案。
她在啞巴山上用木竹造了一間小屋，空余時就去山下接些針線活換取糧食。
阿滿與我相知相憐，我們一起捧著花籃淌過溪水，一起徘徊林間嬉笑打鬧。
日出時飲晨露，日落時賞朝霞。
我以為我和阿滿能一直這樣，自由自在愜意快樂地活到一百歲。
忘卻多子村給我們帶來的傷害，盡心投身于山海之間。
可我們卻低估了人性的惡。
惡能裝滿人狹窄的心房，也能讓一點良善瞬間枯萎。
其惡名為「欲望」。
一位遠游的道士途徑多子村，受過村長一碗水解渴，便告訴了他一個破解多子村常年無「子」的方法。
取二位八字相同的妙齡少女，將其活埋在同一具棺材中封印七天，再用烈火焚燒棺材三天，便可請來棺仙。
而后只要獻給棺仙一碗公雞血，棺仙便會滿足你的愿望。
村長翻遍了族譜，才找出來了兩個年齡相仿八字相同的少女。
而我與阿滿只因道士一句話，就要淪為棺仙的祭品。
13
小木屋的門被撞開，村長帶著幾個身型彪悍的壯漢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他們粗魯的動作牽碰到了擺在玄關的花瓶，里面插著的是我早上剛從山上采來的花。
他們不由分說地將我和手無縛雞之力的阿滿五花大綁起來，塞進了只能容下一人的棺材中。
我們被立在祖廟的祭壇上，每天都有人來祈福求財。
「棺仙啊棺仙，保佑我婆娘這胎生的是男孩吧......」
「棺仙啊棺仙，請賜給我花不完的財富吧......」
沒人問過我們愿不愿。
我們不是什么棺仙，我們只是名叫小幺和阿滿的兩個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