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日,天色陰沉,像是要下雨。
長長的迎親隊伍從將軍府出發,一路蜿蜒,幾乎占據了半個帝都。
沒有敲鑼打鼓,沒有鞭炮齊鳴。
只有車輪壓過青石板路的“咯吱”聲,和壓抑的沉默。
一百二十八抬嫁妝,每一抬都由健壯的軍士抬著,他們面容肅穆,步伐沉重,不像是送嫁,倒像是出殯。
為首的,是陳羽。
他手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平南定國公”的印信。
其后,是“鎮西大將軍”的虎符,“如朕親臨”的金牌……
一件件,一樁樁,都是凌束用命換來的赫赫戰功。
百姓們站在街道兩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表情復雜。
有通情,有惋惜,有敬佩,也有不忿。
他們都知道,這位守護了大晏十幾年的女戰神,今日,就要被囚于一方小小的侯府之中了。
凌束坐在轎子里,一身大紅嫁衣,襯得她的臉色愈發蒼白。
她沒有蓋蓋頭,只是平靜地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這條路,她曾無數次凱旋而歸,接受萬民敬仰。
如今,卻是她走向墳墓的路。
轎子行至朱雀大街時,突然停了下來。
前方,王德福領著一隊禁軍,攔住了去路。
陳羽眉頭一皺,上前一步。
“王總管,這是何意?”
王德福展開一卷明黃的圣旨,高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凌束將軍出嫁,朕心甚慰。特賜‘護國夫人’封號,食邑三千戶,黃金萬兩,以彰其功。”
“另,為表朕對忠勇侯府之看重,特遣羽林衛三千,護送夫人入府,并永駐侯府,以保夫人及侯府周全。”
“欽此——”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護國夫人”?
這封號,聽著尊貴,實則卻是將凌束從“將軍”的位置上,徹底剝離。
從今往后,她不再是手握兵權的將領,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后宅夫人。
而那三千羽林衛,名為“保護”,實為“監禁”!
這是要把整個忠勇侯府,變成一座牢籠!
傅珩,你好狠的心!
陳羽氣得渾身發抖,雙目赤紅。
“王德服!你……”
“陳將軍慎言!”王德福打斷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咱家只是奉命行事。凌夫人,還不接旨?”
他刻意將“凌夫人”三個字,咬得極重。
轎簾被一只素手掀開。
凌束走了出來,她站在轎前,一身紅衣,在陰沉的天色下,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王德福,掃過他身后那三千名神情冷漠的羽林衛。
最后,她抬起頭,望向皇宮的方向。
她仿佛能看到,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正用一種什么樣的眼神,在看著她。
是在看她如何掙扎,如何絕望嗎?
凌束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凄美的笑容。
她一步步走下轎子,走到王德福面前,親手接過了那份將她推向絕路的“恩賜”。
“臣婦,凌束,謝主隆恩。”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沒有憤怒,沒有不甘。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
王德福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里竟莫名地有些發毛。
他總覺得,事情,似乎并沒有像陛下預想的那樣發展。
這個女人,太冷靜了。
冷靜得,讓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