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那里,小小的我正蜷縮在地,氣息微弱。
少年用自己瘦弱的身體護住我,將懷里最后一株解毒草塞進我嘴里,然后將我奮力推出了毒霧籠罩的范圍。
最后的畫面,是少年被濃郁的黑紫色瘴氣徹底吞沒,而我,活了下來。
這面水鏡,與蕭玄大殿上的玄光鏡遙相呼應,將真相投射到了他所在的偏廳。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傳來。
蕭玄瘋了,比寧貴妃瘋得更徹底。
我這九次剜心刻骨的償還,我這近百年的壽元,我承受的所有屈辱與痛苦,全都源于他的一場彌天大謊,一場自以為是的誤會!
他不是英雄,他只是個竊取了別人恩情,還反過來怨恨折磨真正債權人的小偷!
一個卑劣無恥的騙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最荒謬的笑話。
他為了懲罰我的貪心,設下九死之局,最終卻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他為了博寧貴妃一笑,將我當作貨物交易,最終卻被寧貴妃抓撓得面目全非,被罵作廢物。
他引以為傲的萬里江山,成了各路藩王搶奪的肥肉。
他以為的救命之恩,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辱。
哈哈......哈哈哈......
蕭玄躺在冰冷的地上,笑得眼淚鼻涕橫流,
報應......都是報應啊......
毒素已經侵入他的五臟六腑,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身體機能飛速流逝。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不是寧貴妃的絕色容顏,也不是他輝煌的帝國版圖,而是玄光鏡中,那個在祭壇上為他燃血獻祭,心口光華大盛,臉色慘白如紙的少女。
他想伸出手,想說些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這一生,錯得何其離譜。
最終,他在無盡的悔恨羞恥與恐懼中,身體一僵,徹底斷了氣。
他死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里面凝固的,是整個王朝崩塌的倒影。
我靜靜地看著水鏡中的一切,眼眶一熱,一滴血淚無聲滑落。
不是為蕭玄,而是為那個在萬蠱窟中護住我的少年,為我自己這錯付了近百年的恩情。
我走到寒玉床邊,看著眼前這個為我承受了十年腐骨咒折磨的男子,心中那份沉重的名為恩情的枷鎖,終于找到了真正的主人。
云舒。
我輕聲喚他,走上前去,將手掌覆在他的天靈蓋上。
閉上眼。
云舒依言,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的睫毛很長,在蒼白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透著一種久病之下的脆弱與安然。
我將手掌覆在他的天靈蓋上,這一次,我沒有引動心頭血,也沒有燃燒所剩無幾的壽元。
我的靈脈早已枯竭,再也無法承受任何獻祭。
然而,我體內卻有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
那是過去九次獻祭,九次逆天改運,從天道法則的縫隙中強行攫取卻錯付給了蕭玄的磅礴氣運。
那份本該屬于真正恩人的功德,因蕭玄的竊取而扭曲,因我的無知而錯位,化作了連接我和他糾纏不清的孽緣。
如今,蕭玄身死道消,這股無主的氣運與功德,如同被囚禁百年的洪流,終于找到了它真正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