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掀起沉重的眼皮,轉動干澀的眼珠。
發現自己正在醫院里躺著,而薛梅在一旁趴著。
僅僅幾天不見,她瘦得脫了形,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眼下是濃重的青黑。
我張了張嘴,想叫她,喉嚨里卻只發出一聲嘶啞模糊的氣音。
念念!你醒了!
退燒了!真的退燒了!太好了!太好了......
念念,你嚇死媽了......
薛梅她眼圈還是紅的,聲音卻異常堅定。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咱們娘兒倆的苦日子,到頭了!
念念,記住媽的話!讀書!只有讀書!才是咱們唯一的出路!爬也要爬出去!砸鍋賣鐵,媽也供你!
原來,她為了治好我的病,帶著我投靠了她的表姐。
只是表姨媽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些天生病,花了不少的錢。
我們必須要走了。
她帶著我,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
她靠著表姐偷偷塞給她的幾十塊錢和幾塊干糧,帶著我擠上了擁擠不堪的長途汽車。
新的落腳點是一個城鄉接合部混亂的城中村。
這里比之前更擁擠嘈雜,但也更便于隱藏。
薛梅很快找到了活計!
在街尾一家油膩膩的小餐館后廚洗碗。
在清晨給一個批發市場打掃衛生,有時候晚上還接一些縫補的零活。
她像個上了發條的陀螺,從凌晨轉到深夜。
我的新學校是一所接收外來務工人員子弟的簡陋中學。
成績單是我唯一能給薛梅的回報。
每一次考試,我的名字都牢牢釘在榜首。
時間一晃就是三年,高考結束后,我便馬不停蹄開始打工。
某天深夜,我放學回來,發現薛梅正拿著一張紙,背對著我抹淚。
媽
我心里咯噔一下。
沒......沒事。
她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
念念,餓了吧媽......媽這就去做飯。
她慌慌張張地站起來,想把那張紙塞進口袋。
給我看看!
我沖過去,一把搶過那張被揉得不成樣子的信紙。
信紙很廉價,字跡歪歪扭扭,像鬼畫符,透著一股粗鄙和蠻橫:
薛梅!
老子養了那賠錢貨幾年,白養了撫養費呢
識相的趕緊給老子把錢寄回來!地址你知道!
不然!等老子找著你們!看老子不扒了你們的皮!連本帶利一起算!
王麗娟那娘兒們也說了,孫耀祖那小子不爭氣,花錢跟流水似的,你們也得給老子出!
......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郵遞員的聲音,薛梅!掛號信!
薛梅的身體猛地一僵。
我們倆的目光都死死盯住那扇薄薄的門板。
郵遞員卻抬手,把一封印著大學?;盏呐Fぜ埿欧馊诉M來。
薛梅顫抖著手接過,拆開。
里面滑出一張嶄新的、散發著油墨清香的紙張。
是錄取通知書!
我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印在上面。
終于,我考上了大學!
我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聲響。
媽,學費生活費,我自己掙。
我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那些債......我會一筆一筆討回來。
孫建國的臉,在我冰冷的視線中,清晰地浮現。
第一個目標,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