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孫耀祖的腿，最終沒能保住。
粉碎性骨折合并嚴重感染壞死，加上他長期營養不良、體質極差，手術風險高得嚇人。
最關鍵的是，錢。
老不死的！都怪你！要不是你沒錢！老子能去賭嗎能撞車嗎都是你害的！廢物！你怎么不去死啊！
王麗娟的命根子廢了，她的天塌了。
巨大的打擊和日夜不休的折磨，像兩把鈍刀，在她早已不堪重負的身體和精神上反復切割。
她迅速地垮了下去。
先是持續的低熱，乏力得連給孫耀祖倒杯水都氣喘吁吁。
接著，刷牙時牙齦出血止不住。
身上莫名其妙出現大片的青紫色瘀斑，稍微磕碰一下就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淤血。
她以為是累的，是愁的，是上火，拖著不肯去看，把所有錢和精力都用在應付孫耀祖無休止的抱怨和治療費的無底洞上。
直到一天清晨，她掙扎著想去給孫耀祖買早飯，剛站起來，眼前猛地一黑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她被緊急送進了急診。
急性白血病。
晚期。
病床上，王麗娟像一具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
念念......我的女兒！她渾濁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媽錯了，媽當年糊涂啊！媽不是人，你原諒媽！救救媽吧！
她的手終于碰到了我的衣角，死死攥住。
捐個骨髓......給媽吧......
她死死盯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孤注一擲的瘋狂哀求。
只有......只有你能救媽了......媽不想死......念念......救救媽......
我垂眸，目光平靜。
王麗娟女士，我稱呼她的全名，拿出了一份文件。
簽了它。
她的狂喜瞬間僵在臉上。
她愕然地低下頭，最上面一行加粗的大字狠狠燙進她的瞳孔：
《自愿放棄積極治療同意書》
不——！！！
我不簽！我不簽！念念！我是你媽啊！親媽！你不能這么狠心！你不能見死不救！你救救我！捐骨髓給我！求求你了！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當牛做馬！
我貼近王麗娟的耳朵，聲音壓得極低。
簽了......我刻意頓了頓，你還能給孫耀祖省點棺材錢。
畢竟......
您寶貝兒子的腿......還等著錢治呢。
盡管王麗娟有一百個不愿意，但是也由不得她了。
她為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只能在簽字欄畫下自己的名字。
當她的心電監護發出警報聲，最終咽氣。
我才捏著同意書走出了病房。
壓在我頭上二十年的陰霾終于散去了。
半個小時前，孫耀祖已經因為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跳樓zisha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到了走廊盡頭來接我下班的薛梅。
我主動走上前，勾住了她的胳膊。
我們步履平穩，轉身離開了這間充斥著絕望和死亡氣息的VIP病房。
走廊里陽光明媚。
巨大的落地窗外，天空是澄澈的蔚藍。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影子。
二十年了，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曬到了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