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子府內,燭火搖曳,映照出扶蘇那張驟然蒼白的臉。
他手中緊攥著剛送來的密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儒雅的眉宇間第一次浮現出難以掩飾的驚惶。
“這…這怎會如此!”
扶蘇猛地站起身,竹簡“啪”地砸在案幾上,驚得侍奉的童子慌忙退后兩步。
淳于越帶著幾位儒家門生匆匆趕來,老邁的身軀因急促的步伐微微發顫。
他剛踏入書房,就聽見扶蘇失態的聲音:“老師!這密函上的印信…”
“公子莫慌。”
淳于越強自鎮定地接過竹簡,待看清內容后,花白的胡須劇烈抖動起來:“荒謬!簡直荒謬絕倫!”
“學生從未寫過這樣的密函!”
一位年輕儒生漲紅了臉喊道,“這必是有人栽贓!”
扶蘇在廳中來回踱步,玄色衣袍的下擺掃過地面,發出急促的沙沙聲。
他忽然停下,轉向淳于越:“老師,您老實告訴我,門下可有誰…”
“公子!”
淳于越撲通跪下,老淚縱橫:“老臣以性命擔保,儒家弟子絕不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這印信定是偽造的!”
扶蘇扶起老人,指尖微微發抖:“可那玉佩…確實是我賞賜給門客的…”
“定是被人盜用了!”
淳于越急道,“公子細想,三日前不是有門人報失過玉佩?”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扶蘇猛地轉頭,只見府中管事慌慌張張跑來:“公子!宮中…宮中來人了!”
話音未落,一名黑甲侍衛已大步踏入,鐵靴踏地的聲響如同催命的鼓點。
他冷硬地抱拳:“奉陛下口諭,命長公子即刻入宮覲見!!”
滿室死寂。
扶蘇感覺一陣眩暈,連忙扶住案幾。
淳于越顫聲道:“這位將軍,不知陛下…”
“末將只負責傳令。”
侍衛打斷道,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公子,請速更衣。”
待侍衛退出,書房內頓時炸開了鍋!
年輕儒生們慌亂地圍上來:
“公子不可去啊!這分明是陷阱!”
“不如稱病暫避…”
“都住口!”
扶蘇突然厲喝,溫潤的嗓音罕見地帶上鋒芒。
他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冠:“備朝服。”
淳于越抓住他的衣袖:“公子三思!此時入宮…”
“老師。”
扶蘇輕輕掙開,眼神漸漸堅定:“本公子行事光明磊落,若此刻退縮,反倒坐實了罪名。”
他轉向銅鏡,看著鏡中那個熟悉的自己,輕聲道:“我倒要看看,這局棋…究竟要如何收場。”
管事捧著朝服進來時,發現公子的手仍在微微顫抖。
但當那襲繡著玄鳥紋的朝服加身時,扶蘇的背脊已挺得筆直。
他最后看了眼案上那卷要寫的自辯奏折,苦笑著搖了搖頭。
“走吧。”
他邁步向門外走去,在跨過門檻時頓了頓,沒有回頭:“若我…未能歸來,請老師照看好府中那些弟子。”
淳于越踉蹌追出幾步,卻只看到公子登上馬車的背影。
夜風吹起車簾一角,隱約可見扶蘇緊握的拳頭擱在膝上,骨節發白。
遠處宮城的輪廓在晨曦中漸漸清晰,如同張開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