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徵一怔。
是的，眼前的寒蘇顯而易見，在坤靈宮過得極好，頗得皇后的看重和五弟的敬重、寵愛。
一口一個寒蘇姐姐，叫得真親昵。
他不能打擾寒蘇的好日子，該裝作與她不認識，才是對她最好的。
可，為什么，心里酸澀得緊。
明明在夢里，他們相依為命大半年，她為了他，連命都能豁出去。
為什么在現實中，寒蘇看他的眼神如此陌生？
紀徵感覺腦海里有兩個小兒在拉扯自己的理智。
一個勸他認清現實和夢境，一個誘哄著他，催促他做點什么，說點什么，把寒蘇拉回來，拉回夢境的軌道上去。
紀徵閉了閉眼。
“寒”
紀衢一把抓走董寒蘇手里的月餅，塞進紀徵手里：
“四哥，給你！寒蘇姐姐不欠你什么了！”
這也正是董寒蘇想說的。
她本就不欠紀徵什么。
但紀徵覺得她欠，她還了，以后就別來打擾她了。
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徹底了斷。
紀徵聽了這話，眼圈瞬間泛紅，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寒蘇不欠他什么了。
他努力把眼淚咽進肚子里，拼命擠出來的笑容可憐又悲哀：
“寒蘇，你今日吃了什么？”
今日嗎？吃的可不少，董寒蘇挑了個印象最深的回答：
“佛跳墻。今日尚食局做了佛跳墻，五殿下惦記著奴婢，便命尚食局把他的那一份，送給奴婢。奴婢平生，第一回吃佛跳墻，甚是美味。”
紀徵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干涸的胃和腸子一陣一陣地抽搐。
五弟把他的佛跳墻，送給寒蘇吃。
而他，眼睜睜看著寒蘇挨打，把討來的饅頭給自己吃。
他吃的比她多，好幾次夜里看見她餓得爬起來去喝井水充饑，餓到偷偷躲到墻角哭，也沒有問他多要一口饅頭吃。
他明明將這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可他也餓，他還是沒有多分給寒蘇一口口糧。
他一直安慰自己，等他長大了，一定要打趴那些太監，搶來吃的，讓寒蘇每頓飯吃到撐。
他還要出冷宮去，到父皇面前去，為母妃洗清冤屈，他封個王，不管封地在哪里都好，總之，要讓寒蘇過上吃飽飯的好日子，再也不挨餓，狠狠補償她。
可他心里也隱隱明白，這些，都是理所應當壓榨寒蘇的借口。
紀徵慢慢握緊掌心里的那塊月餅，腸子打結似的腹痛，一字一頓清晰道：
“好，寒蘇，這塊月餅我收下了。謝謝你，寒蘇。”
這是夢里，他一直在對寒蘇說的話。
夢里說謝，是為了讓寒蘇為他繼續賣命。
夢外說謝，是補償對夢里寒蘇的虧欠。
他其實最想說的是，對不起，寒蘇。
夢里的他，沒有勇氣說出口。
夢外的他，無從說出這句話。
董寒蘇頷首：“四殿下過獎，一塊月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