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醫院的消毒水味刺鼻而冰冷,我躺在病床上,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紗布。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灑進來,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線條。
門被輕輕推開,媽媽紅腫著眼睛走進來,手里捧著一杯熱牛奶。
她的手指顫抖得厲害,杯子里的牛奶晃出細小的波紋。
“媽。”
我剛一開口,嗓子就火辣辣地疼。
媽媽把杯子放在床頭,突然一把抱住我,眼淚砸在我的肩膀上。
她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聲音支離破碎:
“對不起,是媽媽沒保護好你。”
我抬起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就像小時候她哄我睡覺那樣。
“不是你的錯,是周敘,他早就瘋了。”
我啞著嗓子說。
媽媽哭得更兇了,指甲幾乎掐進我的病號服里:
“那個孩子明明小時候那么乖,每次來我們家都幫你修自行車。”
我沒有回答。
記憶里的周敘確實總是笑著的。
他蹲在院子里幫我擰緊松動的螺絲。
額頭上沾著機油,陽光下像個普通的鄰家男孩。
可現在的周敘,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帶著未解的執念和滿手血腥,永遠停在了二十八歲。
三個月后,我和媽媽搬進了城郊的一棟小公寓。
新家朝南,帶一個小陽臺,陽光能毫無遮擋地灑滿整個客廳。
媽媽在陽臺上擺滿了綠植,說是要“驅驅晦氣”。
她最近迷上了烘焙,廚房里總是飄著黃油和砂糖的甜香。
我換了工作,在一家兒童出版社當插畫師。
辦公室的同事不知道我的過去,只當我是個安靜的新人。
每天下班,我都能準時回家吃上媽媽做的熱乎飯。
這是從前在金融公司加班到深夜時,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某個周末的早晨,我正在陽臺上畫速寫,媽媽突然端著咖啡走過來,欲言又止。
“小晚,林警官早上來電話,說周敘還有些遺物。”
她搓著圍裙邊緣。
鉛筆尖啪地斷了。
媽媽趕緊放下咖啡杯,握住我的手:
“你要是不想處理,媽媽去就好。”
我搖搖頭,扯出個笑:“沒事,我去吧。”
警局的儲物室里,林警官遞給我一個紙箱。
里面只有幾樣東西:一副磨花的金絲眼鏡,一本寫滿代碼的筆記本,還有
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六歲的我和七歲的周敘,站在老房子的石榴樹下。
他胳膊上還沾著送牛奶時蹭的泥巴,卻堅持要幫我舉著寫生畫板。
“技術科說,這東西他一直貼身放著。”
林警官嘆了口氣:“結案報告你要看嗎?”
我搖搖頭,把照片放回箱子。
回家的地鐵上,手機突然震動。
是出版社主編發來的消息:
“新繪本《噩夢收藏家》的草圖很棒,但主角的影子朋友能不能畫得再溫柔點?”
當晚的餐桌上,媽媽端出焦糖布丁,突然說:
“對面搬來個小伙子,長得有點像”
她猛地住口,勺子掉在桌上。
我挖了一勺布丁,甜得發苦:
“媽,下周我休假,咱們去旅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