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少軍見自己受完侮辱,還要被清算到底,瞬間暴怒。
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抓起旁邊工友的飯盆,像瘋狗一樣朝我們砸過來。
“我要曝光!我要去省里告狀!我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官官相護,欺負我們老百姓……”
話音未落。
“打他!”
不知是誰怒吼一聲!
壓抑了許久的憤怒如同高爐里的鐵水噴涌而出,穿著藍色工裝的工友們像潮水般沖了上去。
無數堅硬的拳頭和沾著油污的勞保鞋落在馬廠長父子和王強的身上,慘叫聲連連。
等人群被士兵們艱難地分開時,那幾人已是鼻青臉腫,奄奄一息。
最終,他們被士兵們像拖死狗一樣拖上了軍用卡車。
等待他們的,將是軍事法庭和地方法院的聯合審判,是黨紀國法的嚴懲。
塵埃落定。
孟伯伯走到食堂中央,對著所有工友,舉起了那枚被破壞的功章。
“我宣布,為告慰英雄林建軍同志在天之靈,也為表彰我們工人階級樸素的正義感,我提議,紅星機械廠的新任廠工會主席,由張德貴同志擔任!”
人群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被攙扶著的張師傅熱淚盈眶,他挺直了腰板,對著孟伯伯,對著所有工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我強忍著洶涌的淚水,挺直脊梁,看著那枚被孟伯伯親自擦拭干凈的功章,重新交回到我的手里。
爸爸,女兒接您回家了……
仿佛天公垂淚,食堂外,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但無人離去。
暴雨中,不知誰起了頭,用嘶啞的嗓子,輕輕哼唱起那首熟悉的旋律:
“為什么戰旗美如畫,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開鮮花……”
聲音起初微弱。
但很快,,和一張我獲得的“優秀青年工人”的獎狀,一并小心地放在了那張殘破的合影前。
我們一家人,終于以這種方式,再次團聚了。
可我真的,好想你們……
我剛想站起身,眼前卻突然一黑。
連日來的奔波與滴水未進,讓我再也支撐不住,直接閉眼一頭栽倒在床邊的桌子上。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暈死在這里時。
一陣風從窗戶吹了進來,耳邊“叮當”一聲。
一顆糖從我爹那個舊搪瓷缸里掉了下來,滾到了我的手邊。
是幻覺嗎?
這是小時候我每次哭,爹都會變戲法一樣塞給我的糖。
等我緩過勁來,才發現那顆糖正是從我放在桌上的、爹生前最愛用的那個搪瓷茶缸里被風吹出來的。
我顫抖著手,拿起那個空空如也的搪“喜”字茶缸。
缸底干干凈凈,只有一滴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的水珠,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晶瑩的光。
爹,原來你一直都在……
一個月后,我站在紅星廠的旗桿下,看著嶄新的五星紅旗再次升起。爺爺手術很成功,已經能下床走路了。孟伯伯特批我帶著爺爺,去南疆的陵園,見了爸爸一面。
陽光下,我胸前別著那枚修補好的三等功功章,它雖然有了瑕疵,卻比從前更加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