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奈何橋。
御廷跌跌撞撞闖入時，孟婆正用木勺攪動湯鍋，蒸騰的霧氣中漂浮著無數虛影，發出細碎的嗚咽。
御廷攥住孟婆布滿褶皺的手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可曾見過一位白發女子？”
湯鍋突然劇烈震顫，鍋內濃稠的湯汁泛起詭異的漣漪，倒映出無數張扭曲的面孔
孟婆渾濁的眼珠轉動，干枯的嘴角扯出一抹笑。
“孟川每日吞吐萬千魂魄，老身怎會記得住？”
御廷踉蹌后退，腰間玉佩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
“凡墜入忘川者，皆會被引至此處！”
他的聲音在孟川空蕩蕩的回廊間回蕩，驚起棲息在奈何橋上的幽冥鴉，漆黑的羽翼遮蔽了僅有的微光。
孟婆將木勺重重杵在地上，湯鍋驟然沸騰，滾燙的湯汁濺出，在地面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坑洞。
“魂魄消散、被惡鬼吞噬、或是”
她刻意拖長尾音，布滿尸斑的手指指向孟川深處。
“走了旁門左道。小子，若想尋她，便去黃泉路盡頭的無妄湖看看。”
御廷不再多言，發了瘋似的沖進孟川深處。
他每走一步，記憶便愈發清晰，施雪被挖內丹，絕望的哭喊。
遭受天雷時，她眼中漸漸熄滅的光。
不知過了多久，御廷的腳步停在一處深不見底的湖面。
湖面上一團團黑霧到場飄蕩著，傳來凄厲的哀嚎，黑色的霧氣翻涌而來，似有無數雙手想要將他拽入深淵。
他望著霧氣中若隱若現的身影，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施雪施雪！”
回應他的，只有凄厲的哀嚎。
他捧著引魂燈，走在湖面上來回奔走，衣袍被荊棘劃得破爛。
可無論他如何呼喊、如何尋找，始終不見那抹霜白的身影。
“我錯了”他喃喃自語，淚水混著血水，滴入無妄湖中。
“施雪，你究竟在何處”
孟川的幽冥霧靄里，時光如腐水般浸泡著御廷。
一百年過去，他的玄衣早已襤褸如碎布，層層疊疊的傷痕爬滿全身，舊傷結痂又添新疤，掌心因常年握燈柄磨出深深的溝壑。
那盞引魂燈在他顫抖的指尖搖晃，昏黃的光暈里浮動著他百年來未改的執念。
“夠了！”
一道身影破空而來，玄衡仙君猛地攔住他踉蹌的腳步。
他望著昔日好友，折磨成眼前形容枯槁的人，眼底滿是痛心與不忍。
“你還要繼續這樣找下去嗎？”
御廷恍若未聞，喉嚨里溢出沙啞的低喃，“雪雪”
他機械地舉著燈，在湖面搜尋。黑霧掃過他結著血痂的臉頰，他卻渾然不覺。
玄衡再也看不下去，猛然伸手奪過他手中的引魂燈。
“啪嗒”一聲，引魂燈墜地，火星濺落在水面上，轉瞬熄滅。
“說不定她已經投胎轉世了，你這樣找有什么意思！”
玄衡的聲音里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這句話如同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御廷心上。
百年來，他強撐著的執念瞬間崩塌。
他怔怔地望著玄衡，眼眶通紅，淚水不受控制地滾落，滴在布滿傷痕的手背。
他痛苦著嘶吼：“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應該不相信她。”
百年間壓抑的痛苦、悔恨、思念，在這一刻全部化作洶涌的淚水，他顫抖著捂住臉，發出壓抑的嗚咽，身形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