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奈何橋到了。
白霧茫茫，橋下是翻滾咆哮的忘川河，無數怨魂在其中沉浮。
橋頭，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支著一口大鍋，鍋里熬著能忘卻前塵往事的孟婆湯。
每個魂魄路過，都要喝上一碗。
喝了湯，便忘了愛恨情仇，再入輪回，重新開始。
我排在隊伍里，靜靜地等待著。
馬上，一切就都結束了。
就在我即將走到孟婆面前時，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的魂體。
是蕭霆。
他雙目赤紅，狀若瘋魔。
“不許喝！”他嘶吼著，“你不許忘了我！”
周圍的魂魄和鬼差都見怪不怪地看著這場鬧劇，這樣的癡男怨女，他們每天都要見上幾百個。
孟婆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聲音古井無波。
“年輕人，前塵已了，何必執著。”
“不！”蕭霆死死拽著我，對著孟婆，也像是在對我發誓，“朕不忘！朕偏要記著！朕要帶著對她的虧欠，輪回百世，千年萬年，直到找到她，直到她肯原諒朕！”
我終于回過頭，第一次正視他。
我看著他那張因執念而扭曲的臉，心中沒有半分動容，只覺得可悲又可笑。
他根本不懂。
他所謂的深情，所謂的補償，對我而言，是最惡毒的詛咒，是最沉重的枷鎖。
他不是愛我，他只是無法原諒他自己。
我輕輕掙開他的手，第一次，他沒能抓住。
我飄到孟婆面前，接過那只粗瓷碗。
湯還是溫的，散發著一股草木的清香，那是解脫的味道。
蕭霆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他眼里的光一點點熄滅，化為無盡的恐慌。
“不阿瑤，不要”
我對著他，扯出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然后，我當著他的面，將那碗孟婆湯，一飲而盡。
所有的愛，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的不甘，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我感覺自己的魂體變得前所未有的輕盈。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
那個曾經是我生命全部意義的男人，此刻在我眼中，已經和奈何橋上任何一個陌生的魂魄，再無分別。
我轉身，踏上了輪回的路。
身后，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響徹整個忘川。
蕭霆，你的解脫，是自刎于我墓前的虛偽。
我的解脫，是飲下這碗孟婆湯，讓你，從此只存在于你的記憶里，萬劫不復。
再見了。
不，是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