遞送窗口打開，一支銀色的營養劑被機械臂送了進來。她接過來，擰開，喝了一口。味道和之前一百次一樣，黏膩，帶著鐵銹味。
她背對著監控紅點，將營養劑舉到嘴邊。在金屬管壁的反光里，她看到了自己的臉。蒼白，平靜，像一具精美的人偶。
但那不是她。
“夜梟”她在心里默念。
這個名字帶回了太多東西。塵土飛揚的廢棄城區，生銹的鐵梯，兩個人分著吃的一塊合成面包，還有他離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灰雀，如果有一天，你被關進了金絲籠，我就算拆了那籠子，也會把你帶出來。”
他一直叫她“灰雀”。
而白啟他們，叫她“圣母”。
一個是被守護的珍寶，一個是待飛的囚鳥。
“博士，”她忽然開口，對著擴音器問，“那只大蟲子，那個‘皇后’，它現在怎么樣了？”
這個問題讓控制室里的白啟第一次從數據流中抬起了頭。他走到主屏幕前，調出了棲息地的實時監控。
畫面中，皇后趴伏在焦黑的土地上，像一座沉默的黑色山脈。它甲殼上的傷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在它身下，無數細小的紅色光點明滅不定，匯聚成一片溫暖的紅光，籠罩著地面。
它在守護著一塊空地。蘇千雪之前站立的地方。
“它很好。”白啟回答，語氣里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狂熱，“它在等你回去。它認定了你。”
“認定我？”蘇千雪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讓林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認定我做什么？當它的寵物，還是儲備糧？”
“你會明白的。”白啟沒有解釋，“你是開啟一個新時代的關鍵。不要被無意義的情緒困擾，蘇千雪。試著去理解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就是被你們按在這里，當一個活體信號發射器？”她的反問尖銳得像一塊玻璃碎片，“白啟，你敢不敢告訴我，‘圣母計劃’的最終目標是什么？”
通訊頻道里陷入了長達十秒的沉默。
“你的權限不夠。”白啟最后說，“做好你的部分。這是命令。”
隨后，擴音器被切斷了。
蘇千雪將喝完的營養劑丟進回收口。她走回床邊，躺下，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她閉上雙眼，呼吸均勻，仿佛已經睡去。
監控屏幕上，她的所有生理數據都呈現出完美的平穩曲線。
目標已進入休眠狀態。
控制室里，林松了口氣。只有白啟，還在看著屏幕上那個靜止的女孩，若有所思。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他無法監控的層面，發生了改變。
而在那片被數據和電波包裹的黑暗中，蘇千雪的意識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那句話。
“圣母是鎖鏈。籠子在朽爛。午夜，鐘樓下。”
她不再是那個迷茫的、被動的實驗體。從夜梟的消息抵達的那一刻起，她重新變回了“灰雀”。
一只等待午夜降臨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