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的軍用吉普車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顛簸,揚起一陣黃塵。
車廂里,陸璟珩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還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顯然心里的火氣還沒消下去。
他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身旁安安靜靜坐著的阮文,她正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楊樹,側臉平靜,沒有半分怒意。
“你就一點不生氣?”陸璟珩終于沒忍住,聲音悶悶的。
“生氣做什么?”阮文回過頭,目光清澈,“跟他們生氣,是抬舉他們。”
陸璟珩被她這話說得一噎,隨即又覺得,她說得對。
跟霍國安那種小人置氣,確實是掉了自己的價。
他心里那股子邪火,莫名其妙就順了下去,只剩下一點憋屈。
“那咱們就這么上門,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不。”阮文的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咱們是去送溫暖的。”
車子拐了幾個彎,駛進一片低矮的紅磚筒子樓區域。
這里跟軍區大院里獨門獨戶的院落截然不同,樓道里堆著蜂窩煤和各種雜物,晾衣繩拉得跟蜘蛛網似的,空氣里混雜著飯菜、煤煙和一股說不清的潮濕氣味。
吉普車這么個稀罕物一開進來,立刻就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
正在水池邊洗菜的,抱著孩子曬太陽的,聚在一起閑聊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打了過來,對著車里的人指指點點。
陸璟珩把車停在霍國安家那棟樓下,拎著那個沉甸甸的網兜,跟著阮文上了二樓。
樓道狹窄,光線昏暗。
阮文抬手,敲了敲那扇斑駁的綠漆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孫蘭蘭穿著件的確良的碎花襯衫站在門口,看見門外的人,臉上的表情像是調色盤一樣,先是驚,后是疑,最后強行擠出一個笑來。
“表妹?陸營長?你們怎么來了?”
“聽說表姐病了,我們來看看。”阮文的語氣溫和,但語氣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她側身讓開,陸璟珩便面無表情地拎著那個大網兜,從她身邊走了進去,然后“咚”的一聲,把網兜重重地放在了屋里那張小得可憐的飯桌上。
一聲悶響,讓孫蘭蘭的心跟著狠狠一跳。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頭,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就占了屋里大半的空間,墻角還堆著幾個沒來得及洗的臟衣服盆,跟孫蘭蘭身上那件時髦的襯衫格格不入。
霍國安正坐在床邊看報紙,聽見動靜,抬起頭,看見陸璟珩時,眼里飛快地閃過一絲算計,隨即立刻換上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站了起來。
“哎呀!陸營長,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快坐,快坐!”他熱情地就要去搬椅子。
“不用了。”阮文淡淡地開了口,她走到桌邊,將網兜里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聽說表姐夫提了干,日子過得還是緊巴,連表姐生病了都舍不得買點好東西補補,璟珩知道了心里過意不去,非要我送些東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