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華靜靜地聽著，沒插話。
老農越說越激動，從懷里掏出一個被磨得發亮的舊錢包，從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銀行存折，遞到趙立華面前。
“領導，您看，這是俺剛取錢給孫子買新衣服的條子，這是俺給老婆子看病的錢，這上面，都是賣桔子掙的！”
存折上，一筆筆進賬記錄，紅得刺眼，比任何華麗的報告都有說服力。
趙立華的目光在存折上停留了幾秒，又轉向老農那張飽經風霜卻洋溢著喜悅的臉。
他們大概覺得，這老農是提前安排好的演員。
韓蕭笑了笑，沒解釋。
事實，會一個個砸在他們臉上。
第二站，是改造一新的農產品物流中心。
這里曾經是劉振華引以為傲的工業園，如今，刺鼻的化工氣味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機器的轟鳴和工人們忙碌的身影。
流水線上，一箱箱經過分揀、包裝的蔬菜水果，正被送上傳送帶。
“趙市長，這里以前是安平縣污染最嚴重的地方，那條河，當地人叫它‘黑龍江’，一下雨，整個縣城都是臭的。”
韓蕭沒有介紹政績，只是陳述事實。
“現在，這里是全縣農產品的集散中心，直接提供了八百多個就業崗位，間接帶動了上萬戶農民增收。”
他指向一個正在操作分揀機器的年輕女工。
“小芹，過來一下。”
女工小跑過來，臉上帶著點羞澀。
“市長，這是我們車間的質檢員王芹，她以前，就在對面的那個化工廠上班。”
趙立華的目光立刻變得銳利起來。
“哦？那你給我說說，以前和現在，有什么不一樣？”
王芹深吸一口氣，聲音清脆。
“報告市長，最大的不一樣，就是我下班回家，敢抱我兒子了。”
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以前在化工廠，渾身都是味兒，洗都洗不掉。我兒子才三歲，一聞到我身上的味兒就哭，就躲。現在”她臉上泛起光彩，“我現在每天干干凈凈回家，工資比以前還高了三百塊，廠里還給我們繳了五險一金！”
她的話不煽情，卻字字戳心。
趙立華的眼神柔和了下來。
韓蕭能清晰地看到，他身上那團金光，又壯大了一圈。
而發改委王主任身上的灰霧，也悄然散去了一些。
再精彩的匯報，也比不上一個普通工人發自內心的笑容。
考察的重頭戲，是新建的冷鏈物流中心。
巨大的銀白色倉庫，像一頭蟄伏的鋼鐵巨獸。
一走進去，一股逼人的寒氣撲面而來。
隨行的幾位市里技術專家開始在旁邊低聲介紹著制冷機組的品牌、功率。
趙立華卻擺了擺手，徑直走到核心的壓縮機組前。
他沒有看那些花里胡哨的電子屏，而是盯著復雜的管道和閥門，突然回頭，向韓蕭拋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韓主任，我看過你們的項目書，用的是氨和二氧化碳作為復合制冷劑的復疊式制冷系統，這個選擇很大膽，技術要求很高。”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機房里回響，帶著一股技術官僚特有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