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站的人潮像退去的洪水,又像涌來的山崩。
韓蕭走出出站口,沒有看到任何舉著牌子的人。
他只看到一輛黑色的紅旗車,靜靜地停在不遠處的貴賓通道出口。
車牌的顏色和數字,都代表著一種無需言說的身份。
一個穿著中山裝的司機下了車,沒有多余的言語,只是對著韓蕭微微點頭,便伸手接過了他簡單的行李。
車門打開,一股混合著陳年皮革和淡淡茶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車內很安靜。
司機一言不發,駕駛平穩得像是在一條沒有摩擦力的軌道上滑行。
車輛匯入長安街的車流。
紅墻黃瓦,宏偉的建筑,寬闊的街道,一一從車窗外掠過。
這里的空氣似乎都比云州要凝重幾分。
每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每一座沉默的建筑,都仿佛是某個巨大棋盤上的一枚棋子,遵循著看不見的規則,沉默地運轉。
在云州,他是那個攪動風云的人。
在這里,他感覺自己成了一滴被投入大海的水。
韓蕭的背脊不自覺地挺直,目光從窗外收回,整個人進入了一種極度內斂的戒備狀態。
車子拐進一條僻靜的胡同,在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門前停下。
朱漆的木門,門口沒有石獅,只有兩盆修剪得體的迎客松。
司機為他打開車門,引他進去,然后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院子里,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老人正背對著他,手持一把小巧的銀色剪刀,專注地修剪著一盆蘭花。
正是秦老。
他的動作很慢,很穩,仿佛每一次剪裁,都經過了深思熟慮。
“來了。”
秦老沒有回頭,聲音平靜。
“秦老。”韓蕭走上前,在他身后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秦老剪下最后一截枯黃的葉尖,這才放下剪刀,轉過身來。
他的目光溫和,看不出任何情緒,指了指那盆蘭花。
“看看,這盆素冠荷鼎,如何?”
韓蕭的目光落在花上。
花瓣潔白如玉,形態端莊,確實是蘭中極品。
他沉吟片刻,開口道:“珍稀,難養。”
“哦?”秦老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名貴的花,需要適宜的土,適宜的水,還要有懂它的人,日復一日地精心照料,才能開出匹配它名聲的花。”
韓蕭的聲音很平穩。
“稍有不慎,水多了,土差了,或是照料的人失了耐心,它就會從根上爛掉。”
秦老臉上的笑意深了一些,卻依舊看不透。
“云州那片鹽堿地,倒是被你種出東西來了。”
他沒有繼續蘭花的話題,轉而問起了家常。
“機床廠的老師傅們,還鬧情緒嗎?”
“石頭村的路,通車那天顛不顛?”
韓蕭一一作答,只說事實,不做任何渲染和評價。
秦老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個關心晚輩家長里短的普通老人。
一杯清茶送到韓蕭手里,溫度正好。
直到這杯茶喝完,秦老才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