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狹小的花窗,外頭江水滾滾,泛起一道接一道的浪花。
船搖搖晃晃,風一吹過,花窗吱呀吱呀地響著,陸瑾晏起身關上那道窗。
回過頭時,就是穗禾蜷縮在一起的背影。
她身子單薄,便是側躺在榻上,也隆起不了多少弧度。
她閉上眼一動不動,像是熟睡了。
可陸瑾晏知道,她并沒有昏睡過去。
而是相當清醒。
他知道她在氣惱什么,所以他慢步走到榻邊坐下,伸手輕撫著她的脊背。
“你如今恨我不要緊,日后就知我作為全然是為了你好,我并沒有要害你的意思。”
“我身邊伺候的人大多是小廝,回了京并沒有旁的通房在側。”
“你早些回心轉意,待我好些,別跟自己慪氣。”
穗禾紋絲不動,壓根不理會他說的話。
離家不過咫尺之遙,他都能當著些佃農的面將她強行帶走,她都不敢想,一家子知道消息后會有多傷心。
再來,他出爾反爾,自打嘴巴,如今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不會再相信。
陸瑾晏輕拂過她的脊背,想讓她消氣些。
可任由他放低了身段,穗禾都絲毫不回應。
他不由有些憋悶,語氣也從先前的討好,變得冷淡。
陸瑾晏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的側顏,手不自覺握成拳。
“你好好想清楚!”
留下這么句內含警告的話,他徑直出了主艙。
主艙外立刻傳來他嚴厲的聲音,“守好了!”
下一刻就有護衛抱拳應下,他們聲音粗糲,皆是跟隨陸瑾晏多年的親衛。
穗禾聽見他們的聲音,面無表情地睜開雙眼。
她慢慢坐起身,摩挲著下了榻,悄無聲息地走到那扇花窗跟前,將它打開。
那扇窗不大,勉強讓一個成年漢子通過。
穗禾打開窗后,看見的就是這片汪洋,以及身處其中,無數條大大小小的船只。
巨大的風帆接二連三地經過穗禾的視野,可在這江水里卻是滄海一粟,顯得無比渺小。
她身處的這艘船通體描朱漆,側桅垂五色幡,舷側還列十二面黑漆水牌,上頭朱筆寫了“肅靜”“回避”。
過往的商船和漕船紛紛避讓,顯得這艘船越發像這片水域里的霸主。
穗禾定定地看了江面許久,她坐得高,能清楚地看見那些低矮的船艙里,那些船夫唱著號子,正熱火朝天地做著自己的活計。
他們曬得黑黢黢的,可又滿臉通紅,裸露的上身更是大汗淋漓。
窗外的號子聲時大時小,許是說著行話,她一句都沒聽懂。
可這并不妨礙她能感受到,他們為了過活,努力地討日子。
穗禾越看只覺得自己先前格外的軟弱。
哭什么?
她什么都沒做錯!
讓陸瑾晏瞧多了她的眼淚,只怕他覺得她真是個好欺負的玩意!
她這樣的人,什么苦沒吃過,什么難沒受過。
一個男人將她搶了去,難不成她從此要愁腸百結了?
從南面逃荒,一路在蘇州府的豐橋村站穩,便是去了天子腳下,她也能活出個人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穗禾回頭去看,只見小苔匆匆放下一個大食盒,朝她奔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