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房里,一切照舊,還是穗禾未離去前的樣子。
廊下的陶缸里,養著她過去常喂食的錦鯉。
數個大小不一的陶缸,有的養魚,有的養花,擺在一處竟是有幾分江南的味道。
與這京城府邸的規整毫無關系,卻又融入得極好。
花圃里種的也是她素日里喜愛的花草,幽香撲鼻。
過去她也纏著陸瑾晏,讓他教著她如何下筆,如何作畫。
畫工生澀,畫里的碗蓮和錦鯉格外笨拙。
陸瑾晏當時看后,哈哈大笑。
但見她生氣,又細細哄來,只說她好生養胎就是,莫要費心神在這處。
她雖好好地應下,可依舊我行我素,趁著他當值,畫了許多。
那些個畫卷她不以為意,可卻被他命人好生收了起來。
陸瑾晏想著等日后小圭大了,他便拿出來讓小圭也看看,他娘的畫技與日俱增。
也好讓小圭知道,凡事用心,沒有不成的道理。
這也是一種以身作則,身體力行。
可終究,這些畫成了她留給他的念想。
成了他思念與日俱增時,少數的安慰。
珠簾掀起,書桌上擺放著的都是她親自去陸瑾晏的書房,搜尋來的游記和圖志。
名山大川、塞上江南、甚至西域諸國應有盡有。
陸瑾晏拿起書,輕輕拂過書面。
那些過去被他嘲諷的閑書,如今調轉過來嘲諷他。
嘲諷他有眼無珠。
嘲諷他自以為是。
原來她早就做足了準備,早就想好要離他而去。
花窗下,妝奩大開,她的釵環盡在。
那對鴛鴦金釵依舊耀眼奪目,可她甚少戴上。
常戴的也不過一支金鑲玉的蝴蝶金簪。
他曾數次送她整套頭面,紅寶石的、瑪瑙的、翡翠的,各個都是巧奪天工。
可她始終推拒,始終打扮得清簡。
常穿的也不過是湖藍和水綠這樣清爽的顏色,上頭的刺繡也不過寥寥點綴。
過去清晨,他曾撐著頭看她坐著梳妝。
看她一頭青絲,被手腳利索的婆子,靈巧地挽成發髻。
她青絲如瀑,婆子要用好幾根素釵才能固定住。
待看見奶娘抱著小圭過來時,回眸一笑的模樣,極美。
她抱著小圭,柔聲細語地哄著。
小圭笑呵呵地拽住她的一縷發絲,許是用了些力,拽得她蹙眉。
可她依舊沒惱,只是笑著哄小圭放手。
小圭不過是個嬰孩,哪里聽得懂這些,依舊拽著不放手。
還是他上前,掰開了他的小手,才沒讓她被拽掉發絲。
陸瑾晏眼澀得厲害,心也像是被人用大手攥住。
小軒窗,正梳妝。
當時只道是尋常。
可他不要十年生死兩茫茫!
忽地,他眼有些熱。
忙閉上眼,不想被婆子們瞧見。
可身上卻是越發得熱,只覺得喘氣都有些難。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覺得額上一陣冰涼。
有人打濕了帕子,正仔細地為他擦著汗。
他猛地睜眼,正想呵斥。
他沒吩咐,何人敢進?
卻是一睜眼,瞧見她搖頭嘆息。
“大爺怎么這般不愛惜自己身子?”
“發熱了,該請府醫開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