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時俞默默咀嚼了下這兩個字,一時覺得有些意外和新奇。
只是立即的,她從墻頭跳下,腳步間不曾激起半點塵土:“不必如此喚我?!?/p>
她不過是念及昔年在魍魎古漠萍水相逢的緣分和好意,才關照這流落凡俗的蘇家后人一兩分。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自己不過只傳了他一部引氣功法,勉強算個傳道之名,更多的卻不會再有了。若憑白擔了這師徒之名,又不能悉心教導,總是不好。
蘇照有些失落,但也未曾再說什么,也是,如她這樣仙子般的人物,自己冒然一聲師父,倒顯得有攀附之嫌了。
且不論柳銘幾個內心如何波瀾,一行人將蘭兒這事處理妥當了。
李氏王貴兩人,見時俞而今再度出現,身邊陪伴的這些人又都似身份不凡的貴人,囁喏賠笑,想著當初對她的隱晦算計,愣是不敢再開口說什么。
柳銘又傳書要好生徹查那魚肉百姓的黃員外后,幾人便找了個僻靜地界坐下談話。
“蘇兄弟好身手,不知可愿出外闖蕩一番?實不相瞞,我等在京都也算有幾分家業,若是蘇兄弟愿意——我柳家定當以客卿之禮相待。”柳銘此人愛才,見蘇照身手不凡,便生出招攬之心。當然,這其中也有幾分時俞的緣由,他看出時俞和蘇照似有幾分淵源和交情。
蘇照見柳銘等人穿著便知道都是大人物,一時有些局促拘謹,但卻未多思量,立即搖了搖頭:“我就留在此處修煉,不去旁處?!?/p>
說罷又覺得好像有些失禮,干巴巴加了一句:“多謝柳公子抬愛?!?/p>
柳銘見他不愿,便也罷了,笑了笑就略過此事。而后就著濁茶幾杯,同蘇照說起話來。
他這般風姿,又見識廣博,還毫無架子的模樣,很快就讓本還拘謹的蘇照放松下來,漸漸聊得開了。
蘇照自小生活在山中,所見所聞與柳銘他們這些貴公子截然不同,犁田壘土、打獵巡山,他話語質樸,聽來甚是有趣。柳銘等人也說起路上游歷的見聞,說到其中驚險處,亦叫蘇照這年歲不大的瞪大眼驚呼兩聲。
時俞坐在一旁,山風清涼,吹動她的衣袂如煙般飄蕩。
捧著茶杯,聽著少年意氣的話語,她極目遠眺,眼前的景色平淡無奇,既無巍峨奇峰,也無云海翻騰,只有一片青翠連綿,偶有幾縷炊煙從村子里升起,或有山間冷霧飄過,又很快在微風中消散無蹤。
一切都顯得尋常,卻又無比真實。
這一刻,她的心忽然靜了下來。
天地之間萬物皆生,炊煙飄散自有歸處,霧氣消散自有晴明。
山林之中無一株草木刻意爭高,卻依然生得郁郁蔥蔥。流水在石間奔走,似是有意卻又無心,遇阻便繞,遇窄則急,遇寬則緩,從不執著于某一條既定的路。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野花,也并未為無人欣賞而失了盛開的熱情,隨性地沐風飲露,自有一份自在從容。
“流水無形,卻無所不至,草木無心,亦自生自長,無需刻意而生生不息?!睍r俞無聲喃喃。
她低眉思索,心中如有一縷清風拂過,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此刻松動開來,似有一股無形的桎梏從心頭散去,靈臺陡然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