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數十人停下腳步。
他們望向不遠處的山坳處——
“那是什么?!”連婦人都張開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路走來,他們看到的村莊都是廢棄的,沒有農具,田地長滿荒草,荒涼的仿佛不是只廢棄了一年,而是廢棄了幾十年,他們想找到種子,找到農具,才能重新耕種。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座幾乎不應當存于世的村子。
它的四面八方都有路,路上沒有泥坑,沒有雜草,村子里全是磚房,幾乎都有兩層高。
大片良田坐落在村子后方,麥田和菜地被溝渠隔開,水車緩慢推動著,不需要人力便能將水引入溝渠,灌溉土地。
他們也看到了在其中走動的人,這些人穿著棉衣,明明是一天當中下地最好的時辰,他們卻沒有背著鋤頭,反而站在村中閑聊。
人群嘩然,他們嘰嘰喳喳,聲音嘈雜。
“咱去問問!”
“過去看看!”
他們不敢直接說去問能不能讓他們也住進去,被驅趕慣了的人,不敢抱有如此奢侈的幻想。
可一個個又都露出渴望的眼神來。
“叫牛大去問!”人堆里有人喊了一聲。
其他人用目光尋覓著發出喊聲的人,對方卻已經隱匿在人群中,不再出聲了。
被提到的牛大擔著行李,背上還背著老娘,他是壯年漢子,雖然也快瘦成一具皮貼著骨頭的怪物了,但好歹是這群人里最強壯的漢子,眾人都望向他,盼著他點頭答應。
牛大轉頭看了眼老娘。
老娘張了張嘴,顫抖著點了點頭:“兒,去吧。”
他們沒有別的親人了,獨他們兩個,老娘老得什么都干不了。
母子倆要活下去,只能跟這些人一起走,此時拒絕了,之后他們必然要被排擠。
這種時候被排擠,只有一個下場。
牛大放下扁擔,依舊背著老娘,他聲音艱澀,將自己的行李托付給身旁的同路人:“都是些破爛玩意,卻也是原先家中的物什,不是什么好東西,只是心里留個念想。”
被他托付的人連連點頭:“你盡可放心,你去了,任誰過來動你的東西,我都與他拼命。”
牛大轉頭看了眼行李,他點點頭,背著老娘朝村子走去。
那兩擔行李確實都是破爛,有已經爛了的木簪子,有一塊破了的紅布,有一堆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賣不出去的破爛。
但那些都是他爹,他哥,他嫂子,他侄女留下的東西。
是曾經那個家留下的東西。
“兒。”老娘趴在他的背上說,“莫怕,娘在呢。”
老娘想得開,她輕聲說道:“就是下去了,那也是一家團圓。”
牛大擠出一個笑容來,他許久沒有笑過,如今一勾嘴角,卻覺得臉皮發疼。
他背著他的娘,背著他的整個家,亦步亦趨朝前方的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