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女兒不必走她的老路，能夠待在家里，在這個家里，娘愛她，爹即便嫌棄她不是兒子，為了孫兒，也必須把招來的女婿打壓下去。
家里還有這么多地！女兒不必受苦，自己到死，都能看著女兒。
大女兒卻并不這么想，她讀了幾天書，雖然還沒認識幾個字，但腦子仿佛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腦子了，她認真道：“娘，咱去工廠，你能掙兩錢銀子，我和妹妹也能找點活干，那邊也能上學。”
婦人不懂女兒為什么這么倔，她嘆了口氣：“家里這么多地呢！還有咱們的人頭田，沒有地，咱們?nèi)ツ膬憾际菦]根的人。”
“娘！爹那樣對你，你還要留下嗎？！”大女兒揉了把臉，不明白娘挨了這么多年打，受了這么多罪，機會擺在眼前，為什么還是不愿意走。
婦人遲疑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最后憋出一句：“你爹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打我了。”
大女兒陰著臉哼了一聲：“他是不敢，沒機會，等護衛(wèi)們走了，沒人盯著村里的事了，你看他打不打。”
婦人沒說話，只在心里祈求護衛(wèi)們別走。
他們村的護衛(wèi)不多，只有六個人，那六人不同他們住在一起，自己搭了個簡易的屋子，每兩個月就要輪換，盯著村里人去上學掃盲，按農(nóng)先生的要求堆肥種地。
有時候也管雜事，哪家男人打妻子，他們也要過去將人抓起來。
妻子倘若愿意離婚，他們立刻就能主持財產(chǎn)分割，將妻子送到工廠去。
男人則送去工廠挖礦，起碼也要挖一年。
但那些被打的妻子，沒有一個愿意離婚，也沒有一個愿意去工廠。
甚至還要為丈夫遮掩，說只是兩口子打著玩。
大女兒不明白，婦人卻明白，這些女人有孩子呢，自己走了，丈夫被送去礦山，孩子怎么辦呢？當娘的，總要牽掛自己肚子里掉出來的肉。
況且家里的地，沒有男人怎么種？她們和公婆照顧不了那么多地。
顧慮多了，有些痛就只能自己忍著。
大女兒：“娘，咱能自己掙錢！咱們?yōu)槭裁捶N地，不就是為了有口飯吃嗎？可去工廠也能有飯吃，老師說了，工廠現(xiàn)在缺人，待遇很好，就這段時間，晚了就沒現(xiàn)在的好處了。”
婦人敷衍道：“再說，再說吧。”
那邊小女兒喊道：“娘！該放糧食了！”
婦人快步走過去。
大女兒轉(zhuǎn)頭看著娘的背影，她咬著牙，暗晦莫測的捏緊了小小的拳頭。
她記得在那昏暗的屋子里，娘是怎么被打的蜷縮在角落里，而自己和妹妹又是怎么忍著恐懼，撲到娘身上保護她。
可爹沒有停手。
爺奶也沒有阻止。
她的耳邊只有妹妹的哭聲和爹的喘氣聲。
爺奶常說：“不聽話的就是要打，打順了，打服了就好！”
大女兒望向太陽升起的方向。
她沒被打順，也沒被打服。
她既然生下來是個人，就要活出個人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