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工們很愿意炫耀自己如今的生活,雖然累,但收入也的確是高,過年時回家,很能得些鄉親的奉承,有了錢又沒人欺壓,置辦年貨的時候差點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此時有個愣頭青問,他們便爭著答道:“這樣的好活,放以前,那是想也不敢想,去年過年,我給全家都置辦了新衣裳!”
“累是累點,可礦里也不虧待咱們,有什么好東西都是緊著咱們先用,就說這豬,縣里都沒分,先給咱呢!”
“就是礦里出了事,哪兒塌了,砸死了人,還有一筆錢給家里。”
“癱了殘了,礦里也給養著。”
蕭乙辛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些礦工——大遼會這樣嗎?
不會的,這種重活累活,都是靠鞭子去抽,靠規矩去壓,礦奴們一旦淪落到這種地步也就離死不遠了。
大遼能這樣嗎?
不能朝廷沒這么多錢,就算有,就算朝廷愿意花。
這些錢也到不了礦奴們手里。
這不是朝廷愿不愿意,而是能不能
大遼不能,卑宋不能,皇帝隨時可以發錢下去,但是層層官吏,甚至王公貴族,誰都可以伸一把手。
就算救災的賑災糧,能真正到災民手中的,有十之三四,已算官場清明了。
他還不知道那位阮姐的地盤有多大,可再小的地盤也有官吏,也有“王公貴族”,阮姐是如何做到的?
個人的威望?
蕭乙辛不信,天下不缺英雄人物,可英雄人物也是人,他不將好處分下去,官吏們如何能聽從他?倘若他不讓官吏伸手,官吏又如何信服他?
她是如何做到的?!
這讓蕭乙辛抓心撓肝——世上真的有清明的吏目嗎?世上真有能將平民百姓當人的“皇帝”嗎?!
“小兄弟,看你的模樣,你是番邦人吧?”礦工們對蕭乙辛也很有興趣,“你是匈奴人?韃靼人?還是回鶻人?”
蕭乙辛不敢說自己是遼人,他支支吾吾:“韃靼”
雖說韃靼人也與漢人糾纏數百年,但既然眼下無礙,漢人面對單個的韃靼人也未必有什么仇恨,畢竟不遠處還有個遼國在那擺著。
礦工們:“你們在草原上,日子確實不好過。”
“逐水而居,哎,比種地的還慘呢!”
“草原的日子是一日難過一日啰!”
蕭乙辛茫然道:“你們還知道草原上的事?”
礦工都能知道嗎?!哪家的老百姓會知道這些?
礦工們:“這有什么,你多上上課自然就知道了!我們可是求上進的,不上課,怎么上進?”
“放牧不是長久的活計,咱們種地,今年老天不給好臉色,還有去歲的存糧,但在草原上,若是沒搶到水源和好牧場,當年就得死。”
“老師說,游牧民族擅爭斗就是因為這個,不搶就沒活路了,連自己人都搶,更何況搶咱們漢人了。”
“不過那里頭也有許多活不下去的漢人呢,沒了地,只能去草原上討生活了。”
蕭乙辛聽得頭昏腦漲——他聽不懂。
他雖然是契丹人,也是礦工們嘴里的游牧民族。
可他生下來的時候,大遼已經建國了,已經強盛了!
他不必像父輩一樣在馬背上討生活。
這些漢人竟然比他這個契丹人更了解草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