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還往熱油里澆了一瓢冷水:“內弟才干了半個月,拿了半個月的工錢,足有六十塊!”
六十塊!
外姓村人們瞪大雙眼,幾乎要把眼珠子從眼眶里瞪出來。
六十塊有多少呢?如今什么粗糧都不加的白面饃饃都只八毛一個,一塊五只吃上帶大塊雞肉的雞湯面,一身好衣裳也就二十塊。
前兩天村里的姑娘結婚,商定押在衙門的彩禮也才一百二十塊!
外姓村人們出離憤怒了。
“王八羔子!賣力氣的錢也貪!什么玩意!黑了心肝的賊人!”
“定是他們夏姓人排擠咱們!只貪咱們的錢,怪不得、怪不得他們這些天家里煮飯都有油香味!”
倘若旁邊的夏姓人聽見了,此時定要和他們動手——他們煮飯有油香味,是因為他們將做工吃的菜省下一半帶回了家,哪兒有錢拿?
楊大見狀忙說道:“快小聲些吧!咱們這些外鄉人,這些人受的委屈還不夠多嗎?就是早些年上山鄭老叔,你家大郎大妞不就這么沒的?”
鄭老叔剛剛還一臉怒容,此時卻不由掩面,悲從中來,忍不住落淚:“大郎沒的時候才十五,大妞沒的時候才十三”
“連具尸首都沒有啊!”
外姓村人們心有戚戚。
楊大:“此時鬧了,叫新衙門曉得了,上山的事定會捅出來,到時候咱們誰又跑得掉?”
眾人頹喪低頭,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明明自家兒孫死了,卻還要為仇人遮掩,畢竟死人已經死了,留下的總要活命吧?
“不過”楊大話鋒一轉,學著夏三教自己的話說,“倘若咱們能證明是被逼的呢?咱們一群外鄉人,既無根基,也沒什么家財,就連土地,也不過是分了幾口薄田糊口。”
“被逼無奈,連自己兒子女兒的命都沒了,難道還是咱們的過錯嗎?村長在村內橫行無忌,難道也是咱們的過錯?”
怕他們不敢下定決心,楊大又下猛料:“這次的工錢沒了也就沒了,可下次呢?別的村農閑時都進城尋工,可咱們連修路都有人盯著,會放咱出去尋工?”
“哪家沒娃?沒錢,你起得屋,娶得起媳婦?你給女娃湊得齊嫁妝?結的到好人家?恐怕要往山里結親!人只有往高處走的,哪有自甘下賤往低處流的?!”
受欺壓他們已經習慣了——但農人們并非不想上進,那是小看了農人們,即便以前,他們也會盡力給子孫留下田地,田地足夠的想著送娃娃讀書,改換門庭,他們比誰都想上進。
誰攔著他們上進,誰就是他們的殺身仇人。
楊大:“想來山匪們給村長的賊贓,還沒有全賣干凈,只要咱們有證據,讓新衙門主持公道,這夏家村日后誰做主,那還說不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