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茶樓里擠滿了人——城內的賭坊早就關了,曾經的窯子也被夷為平地,唱小曲的伶人各尋了前程,如今人們能找的樂子實在有限,茶樓就成了百姓工作之后難得的去處。
無論男女如今都愛在茶樓里點上一壺茶,幾人聚在一處,說說城里的閑事。
“表彰大會還早呢,聽說隨船回來的人都還在醫院里,且得養些日子。”
“要我說,還是火車更有意思,糧食?咱們還會缺糧食?我表舅就在經商,咱們這的東西,南邊的權貴可都是捧著錢箱求買。”
“那火車究竟是怎么動起來的?真不用chusheng去拉?”
“這個我知道,我閨女就是學這個的,她說是用蒸汽的力。”
“啥是蒸汽?”
“力?蒸汽還有力氣?”
“客官——您的茶。”小二將一壺茶放到桌面上,他滿臉堆笑,除了對客人的討好外,還有男人對女人的討好,畢竟來茶樓的多是中年人,似對方一般的年輕女子實在是少。
楚如敏笑著道謝,她聞著茶香,在心里感嘆這才是正經的好日子。
忙了這許多年,這兩個月總算能歇歇了。
巨船開走后,她又被調回了原處主攻火車運行。
“老師。”十五六歲的少女坐在楚如敏對面,她捧著茶杯,輕抿了一口后好奇地問,“我還以為人人都曉得蒸汽呢,這都多少年了。”
對她們這樣的從業者而言,蒸汽仿佛是無處不在的,無論是工廠還是火車,都是她們日常生活中的一環,她們所能接觸到的人,也幾乎都能對蒸汽說出個一二來。
以往只有官府的廠子能用上蒸汽機,如今民間百姓自己辦的廠子也有用上的,雖然價格不菲,但帶來的好處依舊巨大,只要有耐心,回本也就是時間問題。
楚如敏已經不再是多年前的少女,當了老師,升了官,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跡,經常日夜顛倒的日子叫她看起來多了幾分疲憊,眼角的細紋連胭脂水粉都掩飾不住,但氣質卻也與當年迥然,有了成竹在胸的悠然之意。
“蒸汽本就不是什么長久的東西。”楚如敏看著自己的學生,“不過是最易獲取,要說經用,自然是石油經用,要說便宜,自然是電力便宜,只是石油開采和提取艱難,電力如今還困在橡膠的產量上,等石油和電力的問題解決了,蒸汽就會被淘汰。”
學生茫然地“啊”了一聲:“那那我不是白學了?”
楚如敏搖頭:“怎么算白學?火力發電不還是燒水?石油——不還是燒油?道理都是相通的,更何況咱們學的是機械,機械不管用什么動力,本身的道理還是那樣。”
兩人才說沒幾句,旁邊那桌的人就已經伸長了脖子湊過來聽了。
那人自以為隱蔽,實則半個身子就歪搭著,看著甚為扭曲,楚如敏和學生都不能當做察覺不到。
“兄臺。”楚如敏提醒道,“小心脖子。”
被人點破了,“兄臺”才齜牙咧嘴的正好腦袋,揉了揉脖子后才拱手道:“姑娘,聽你們的意思,仿佛比旁人更知道火車怎么動來著?”
“在下襄州白氏,排行第四,姑娘若不嫌棄,叫我一聲白四就成。”白四臉上帶笑,看著十分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