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甫一放亮,街道上就傳來嘈雜的人聲,難得睡個好覺的秦敏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瞪瞪地穿鞋下地,去桌邊灌了口過夜的陳茶,這才強打精神穿衣洗漱。
她洗著臉,身旁的男人把新買的牙粉遞給她:“今日趕大集,又叫你少睡了。”
秦敏嘆了口氣:“也不知何時能睡個踏實覺。”
“自從官府定了開集的日子,你就越發得忙了?!蹦腥藝@了口氣,“我去買粉回來。”
秦敏微微點頭,余光看著男人出去。
秦敏是個缺覺的人——她幼時被賣去了窯子,十四五歲時等到了阮姐,她腦子好使,很快便嶄露頭角,從微末小吏做起,如今是鎮上的主任,主管戶籍、人口遷移和吏目調遣,忙碌異常。
可大約是自幼就沒有睡過什么好覺,哪怕時移世易,多年過去,她仍舊有種睡不醒的感覺,經常白日也能睡過去。
她對物質也沒什么需求,至今住著的也是官府分的房子,一處平房而已,因著是帶夫上任,所以能有三個屋子,兩間臥房,一間廚房,對吃也不講究,能吃飽就成,只要是閑余的功夫,她便要想方設法多睡幾息。
雖說她的父母還活著,但因著被賣進窯子這件事,她和父母也斷絕了關系。
倒不是因為她多恨他們,那個年歲對孩子的買賣十分平常,莫說她是個女兒,就算是個男孩,也能賣給當地的顯貴人家當豬玀,送到礦下做累死的勞力。
她只是懶,懶得去見他們,聽他們訴苦說親,更懶得之后維持關系,處理親戚間的麻煩事。
甚至挑丈夫,她也是挑的六親失散死絕的流民,就為了不和夫家打交道。
而她運氣一向是不錯的,在窯子里只是缺覺,因著生得有幾分顏色,算是鴇母的一顆小搖錢樹,吃穿上不是太克扣,也不怎么挨打,后來離開了窯子,認字讀書信手拈來,遇到了事又總能很快解決。
之所以在鎮子上,沒能升遷到城里,只是因為懶。
她只做自己的分內事,任何事只要不在她的職責范圍內,不鬧到她面前來,她知道了也當不知道。
上司為此不知道罵了她多少回,但要說不稱職也不對,秦敏做事非常細心,也很嚴謹,但凡交代給她的政務,絕不會讓人挑出一絲差錯來,就算雞蛋里挑骨頭也不成。
上司常敲打她,到后來也就不敲打了,只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有這樣的本事,做什么都能有一番成就,偏就一個懶字,叫你浪費了你的才干!”
可真要發作她也不成,畢竟對許多吏目來說,能做好分內事便已經要耗費所有心神精力。
秦敏要處理那樣多的事,能一樣錯不出已是不易,她只是有余力,卻不肯用余力罷了。
秦敏打了個哈欠,坐在桌邊繼續打瞌睡,直到丈夫打回來了粉條,她才回過神來。
丈夫是個極老實的人,話多,事情卻少,也沒什么不好的喜好,總之既不給她惹事,也不讓她操心,如今在鎮里當信使,收入不算多,但也踏實,在家里也能打理好家務,秦敏對他是極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