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投降都要臉面,跪地求饒都要求得漂亮,多有意思。
“更何況,我還年輕。”都督看著幕僚,“若二話不說就投了,新主子可會用我?背主的人,新主就是放過了,將來也是一根刺,我家世代為官,淪落到平民百姓的地步去,將來到了地下,沒有臉面去見祖宗。”
家族,這兩個字很重,子孫們的前程靠家族,家族的前程靠子孫,二者相伴相依,你中我有,我中有你,他自己敗落沒事,只要兒子長成了,靠著家族的蔭蔽還能再起來,但家族沒了,那就全完了。
“如今我這一支,就我的官位最高。”都督給幕僚斟茶,“還請你拿個主意。”
幕僚低著頭,眼珠子一轉:“我說句難聽的,您別生氣,漢人世家,曾經也是威風赫赫,連皇帝都看不起,為著什么?不就是他們有地有糧有兵么?后來不也給皇帝當狗了?沒了兵和糧,任什么人都翻不出天,有時候,低頭快也是好事,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審時度勢。”
“那邊有規矩,凡不投的,后面投了還是得死,既然如此,不如趁著他們還沒過來,先投了。”幕僚倒是真心在出主意,畢竟將來他也是要在阮人手里混飯吃的,“這人啊分兩種,一種是狠下心來認新主的,你得比舊仆還兇還惡,叫主子曉得,只要主子要你,你就什么事都能做,名聲不好——名聲好不好的有什么用?宋國那些死在阮兵手里的官,哪個名聲不好?說出去個個都是青天老爺。”
“要么,就打到最后,打到段氏都投了,那時候你再投,不算背主,阮軍也不會殺你,也會重用你,對舊主忠心,對不計前嫌的新主自然更忠心。”
幕僚點了點桌子:“就怕心中沒有成算,兩邊都想要,跪不到底,站不直身。”
都督苦笑道:“受教了。”
第二條路顯然是不能選的,段氏投不投,什么時候投,他去哪兒知道?他是高氏旁支,又不是主支,朝廷里的事,主支讓他知道,他才能知道,別到時候段氏沒投,他先撐不住了。
更何況阮兵的威武,他就算沒見到也知道。
他倒是能撐,手底下的兵能撐嗎?那些兵里可不全是白族人,到時候自己先鬧起來了。
幕僚又勸:“都督若要投,不如叫我去吧!我一個老朽,活也活夠了,不惜命!但這些年與都督也是同甘共苦過,就是把命折在那,也是報答了都督的提攜之恩!”
都督一愣,竟然真的感動了,他看著這個老邁的幕僚,動情道:“我今日才知道世間真情!可你年紀已大,恐怕撐不到過去”
幕僚急道:“都督!偏要我去才好!我這個年紀,便是阮軍也不會殺我,且要叫我說出個好歹來,我到底做了這些年的幕僚,州郡的事,那些小官吏也不如我懂!”
“你”都督嘆息,“我再想想,天色晚了,你先歇息吧。”
幕僚也知道再說就露餡了,于是稍一俯身,老老實實地走出了房門。
等他走后,都督才站起來,看向幕僚的背影。
這個幕僚,欲求之大,單一個幕僚之位喂不飽他。
好在他們倆現在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無論如何,他都得為他們倆尋一條生路。